默認黎恪毀約退親,對孟緻堯的不滿視而不見也要成全黎恪娶公主便是想對安王府以示安撫,結果怕不是劉秉筆以防鑄私币之事查到他身上,便将通虜謀叛的罪名安在了安王府身上,以此試探聖人的态度,看聖人想不想接這波順水推舟。
劉秉筆賭對了。
不愧是禦前老人,聖人比起拉攏,更想将自己年輕力壯的皇帝一勞永逸地解決掉,而這暗探到底是誰派來的,劉秉筆又能從中得到什麼,對聖人都不重要了。
孟書韻揉揉因傷神勞心而隐隐作痛的額角,老皇帝奪嫡時就堪稱跨國屍山血海過來的,不然怎麼會隻剩一個弟弟。
可現如今:“安王是聖人唯一的親兄弟了,聖人這是非要背上骨肉相殘的惡名。”
陸聽雨似嘟囔似回答:“聖人應不在意這個的吧。”
“陸聽雨!”陸聽蘭還沒等他話音落下便呵斥一聲。
這小少年說話時一副頗有主意的氣勢模樣,被姐姐這麼一怒愣是吓得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孟書韻被這一下逗笑了,惹得衆人都看過來。
“無事,蘭娘。”她牽着陸聽蘭的手,“阿耶與阿兄離京已有兩旬。你也知道,我的心裡話無處說,你們若是能在我面前掏掏心窩子,我别提有多高興了。”
“唉,我隻是。”陸聽蘭歎了歎氣,“他在韻娘面前尚且如此,我怕他在外多生事端。”
“陸小郎君,聽到了嗎?”孟書韻彎了眉眼,“你阿姊說了,在外要記得謹言慎行,在這将軍府中暢所欲言便好。”
“韻娘,你這。”陸聽蘭簡直哭笑不得。
孟書韻給她斟了杯茶,一副伏低做小的認錯模樣:“便給我個面子,你們姊弟倆拌嘴倒能讓我想起我阿兄在京中時,蘭娘快體恤體恤我罷。”
陸聽蘭也是對她的這副行徑有了免疫,不接這茬:“那那些物件,韻娘可要如何處理?”
“先放着吧,收到庫房裡,總有一日能還回去。”
還回去?
陸聽蘭以為沒有聽清,還想再問,被孟書韻截住了話頭頭。
孟書韻問道:“陸小郎君,你說你去問了大理寺卿家?”
“是,我和大理寺卿家二郎乃是同窗。”
“我這裡有一套先帝禦賜的白玉鎏金茶盞,交與你。”孟書韻不多廢話,“此番要拜托你,我需要與黎世子見上一面。”
陸聽雨應是在軍中聽多了命令,下意識便接了來。
陸聽蘭卻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韻娘,你這是何苦。”
“蘭娘,咱們是自己人,我便敞開了說。”孟書韻安撫,“這事被挑在安王府退婚後月餘便被揭出,想來也是有幾分想嫁禍在大将軍府上的。
汴京中誰人不知阿耶與阿兄近來對安王意見頗多,隻是這局做得倉促,我卻不能視若無睹。”
“可、可這安王府上下兩日後便會斬殺,就算去見一面又能如何?”陸聽蘭覺得自己跟不上思路了。
當然是不能黎恪誤會孟家啊。
劉秉筆這一通操作下來,孟書韻最怕的就是他以為是孟家從中作梗。
若是不解釋,回頭等黎恪殺了汴京,走上人生巅峰,孟家保不保得住都難說了。
但話确實不能這麼說的:“劉秉筆這番堪稱指鹿為馬,謀害皇親誅九族的大罪,他現在尚且不動咱們,若是袖手旁觀,隻怕他給咱們潑髒水。
我隻是見黎恪一面,是萬萬藏不住了,若是有心人說起來,也能辯解一二。”
怕陸聽雨擔心,寬慰道:“陸小郎君不必擔心,死囚隻要進了大理寺,收押後便可嚴可松。黎世子貶為官奴,怕是和死囚也無甚分别了。你拿着這套茶盞去,十有八九大理寺卿會應下來的。”
近些年來,大理寺與刑部越來越容易在一些規矩上打架,意見非左即右,倒是給好多囚犯家屬行了方便。
陸聽雨當日去了便給了回複,讓孟書韻去刑部地牢看望。
一聽地牢,孟書韻便覺不妙。
皇親貴胄犯罪,為了聖顔體面,往往被打入很少刑法的天牢,隻有需要上酷刑的重刑犯才會被關入天牢。
而并非安王案主謀的黎恪怎麼也不該是被關入地牢中的。
等孟書韻進入地牢見到那血肉模糊的一團人影時,那股不妙便成了真。
黎恪靠倒在牆群邊上,赭色都蓋不住那身浸透血水的囚衣,柔軟的墨發四散纏繞周身,像是吞噬掉他的什麼志怪話本。
孟書韻下意識放緩了腳步,走入那粗木老門後輕聲道:“阿恪。”
那人影在她喊完名字後,仿佛胸口的起伏都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