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夏瑾安意料之中的詢問。
預想錯誤的大概隻有時間與地點。
做好預想,一瞬間的血液膨脹仍是不可避免的發生。
除非立即挂掉電話,否則這份感覺不會輕易消退。
但她的手指隻能緊握手機貼在耳邊,做不出别的舉動。
尤其是将它挂掉。
夏瑾安在心裡笑了聲。
自以為自己對愛情沒有絲毫幻想,實際上在一些不經意間,她已然做過預想。
隻是現在回想,是什麼時間,深夜或白天,身處何地,她竟都不确定。
無端産生的念頭就像懸浮在空氣裡的微末粉塵,不留心,便無法記牢。
直到它毫無察覺地侵入喉,便再也無法忽視它。
預想裡,她應該如何回應傅煜。
心裡的答案呼之欲出,卻有某種力量阻止她将答案脫口。
這應該是人們所說的:矜持。亦或者是幻想被拉進現實,人本能産生的反應:羞澀。
總之,她沉默許久,遲遲沒給傅煜一個答複。
手機那頭的人耐心也是格外的好,她不答,他也就坐在床沿,呆望着茫茫夜穹。
靜默深墨的夜,像要将他吞噬。
他從未有過如此膽小的時刻。
神經高度敏感,對方清淺的呼吸聲,都帶動着他的心髒不可控地微微發顫。
他不敢發聲,生怕驚擾了夏瑾安的思緒。
夏瑾安的思緒飄了很遠。
離開冷空氣肆虐的房間,去了一個她未成踏足過的場景。
憑空捏造的也好,從記憶某處提取出來的也好。
總之她遊離在自己的房間以外。
她試想着進入一片陌生的領域,而在那裡,有絕對陌生、冒險的存在。
而戀愛在這片領域絕對是最平凡的一項選擇。
夏瑾安掩了掩身上的被子,終于開了口:“你說,可以為難追求者,對嗎?”
聽筒裡突然傳出聲音,傅煜指節遽然收緊,呼吸在頃刻間收住。
“當然。”
簡短兩個字,語氣肯定。
夏瑾安更有底氣說出這番話:“是否要追一個人,是你的權利,所以你并不需要詢問我。而至于我要不要答應這個問題背後的最終答案,這是我的權利。但我現在暫時,沒辦法給你回答。”
傅煜沒察覺自己面色潮紅,心跳也逐漸快了起來。他太緊張了,以至于隻感覺渾身血液沸騰,身體發熱。就連夏瑾安潑來的這盆冷水也無法将它熄滅降溫。
一時間他覺得自己竟是會情緒化,又覺得自己有些沒出息,因為這情緒是難過,還有委屈與急迫。
他太想快速的輸出自己的情緒,然而心中的話被情緒所困擾,一句都無法到嘴邊,清楚表達。
“其實...”輕聲說出一個詞,傅煜止住了話。
操之過急容易敗北,這一點他很清楚。
雖然愛情的開始,大多是莽撞、沖動,但他并非如此之人。
僅僅是對于夏瑾安,一個曾經消失在他世界五年的人,他才迫切的希望在袒露心聲後,快速與她建立穩定關系。
傅煜垂眸,低聲輕笑。
自己也好像那些催婚的家長,急不可耐的要她進入下一個環節。
他長舒了口氣,上揚着語調,強裝保持一貫的從容:“這麼說我可以一邊行駛我的權利,一邊期待你的答案。”
“當然可以。”夏瑾安語調輕快回他。
至此,她沒有别的話再聊,一些還殘留在身體裡無法消散的情緒使她又努力去尋找了一個話題。
“你說走之前要回一趟祁平,你要去見見方韫嗎?”
她記得傅煜說過,他現在也隻和方韫有所聯系。
“嗯,昨天剛給我打了電話。”
“她知道你的事嗎?”
“知道。”傅煜說:“我父母有聯系過她。”
說到這裡,傅煜聲音漸小。下意識緊張一瞬,接着便開口:“我身邊的朋友不多,我父母熟悉的也隻有卓磊他們幾個,出事之後我爸就先聯系了他們。”
已過深夜十一點,外出購物一天,人有些許疲乏。
夏瑾安嗯了聲,聲音有些沉緩:“那我先休息了,你也早點兒休息。”
傅煜同樣低聲回了句好。
有些眷戀不舍的挂掉通話。
*
康複訓練很順利,輕微骨折的手臂一周後基本沒有痙攣、酥麻的情況,活動幅度也比之前大了不少。
公司的同事知道此事,時不時會發來消息詢問傅煜是否恢複,尤其是同組的同事,慰問之餘,會丢來一些簡單的工作,讓他處理。
這關乎老撾的工程,小組的人都不願意錯過,将機會白白給了他人。
雖還有兩年,但風聲一出,大家都虎視眈眈,氣氛緊張。
不是重要關頭,傅煜仍不想拖後腿。隻要身體沒有不适反應,幾乎都在開會,遠程處理工作上的問題。
楊金鳳在醫院陪他,看他辛苦,心疼之餘,又不好讓他放棄。
家裡的經濟狀況實在給不了孩子太多支持。
這幾天,她和傅正承聯系,讨論起将來傅煜結婚的事,合計下來,老兩口傾盡所有能拿出來的錢隻有十七萬。
房錢是遠遠不夠的。
更别提什麼彩禮、三金,恐怕到時候辦酒席什麼的還得向親戚借錢。
傅正承說她操心得太早了,兒子還是單身,八字沒一撇的事,現在計劃幹什麼。
楊金鳳偷摸告訴他,這八天在醫院,傅煜經常看着手機發笑,晚上還給夏老師打電話,聊得時間久,有近兩個小時。
她不認為八字沒一撇,而是覺得好事将近。
在傅煜忙工作的時候,她便和傅正承計劃着兒子結婚的事,想着是不是可以把家裡的房子賣了,他們換一套小戶型,擠一擠還能多出十萬給傅煜。
這些讨論直到楊金鳳從傅煜的嘴裡聽說,夏瑾安的父親不止是在法院上班,還是個庭長。
在他們的認知裡,法院是神聖的,能在裡面工作的人都不得了,何況還是個庭長,那應該是很大的官了,加上媽媽是老師,她自身也是位老師。
一時間,老兩口覺得,完了,咱兒子怕是入不了人家父母的眼。
而唯一能彌補職業缺失的金錢,他們也并沒有多少。
楊金鳳很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