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歸舟聞聲,腳下不覺一頓,側目朝着橠白廂房瞧了瞧。
橠白的廂房房門緊閉,可越是如此,陸歸乘越是忍不住肖想着他二人情意綿綿的模樣,心下情不自禁的起了幾分酸楚,加快了腳步前去打水,心下盤算着,等下便去找尹頌代勞,再修一封書信去給滿春竹才行!自打陸歸舟與橠白心意相通之後,這縣衙之中無處不散發着那甜膩膩的氣息,他日日見在眼裡,怎能甘心落後?
橠白與陸歸舟那邊全然不知陸歸乘心中如何做想,膩乎罷了,便前去膳房用膳,而後前往監牢之中,去給那弘肅錄供。
監牢,終年不見天日,昏暗無光,陰冷又潮濕,連空氣中都彌漫着黴味.
自陸歸舟走馬上任以來,竹遠縣還算太平,此時的牢裡除了那弘肅,隻關押着幾名醉酒鬧事之人。
那幾人俨然也已知錯,各自蜷縮在角落之中,安靜不語。
唯有那弘肅。
經陸歸舟先前的一番鋪墊,那弘肅猖狂不已,隻覺着自己定是會平安回去家中,所以此時全然也無憂心之态,仰面躺身在那稻草堆之上,雙手做枕,左腿高高翹起在右腿之上,不住的搖晃着,一派悠然自得之景,心下甚至還盤算着,出去之後還要如何将錢赢得回來……
橠白與陸歸舟徑自前往了戒律房,而後吩咐獄卒,前去提審弘肅。
等待的過程中,橠白站起身,在那戒律房各處看着。
戒律房,顧名思義,便是那審訊犯人的地方。
為撬開犯人的口,難免要用刑,所以這戒律房中除了桌椅,還一一陳列着各式各樣的刑具。
橠白不曾見過刑具,難免心生好奇,但見着那些林立的刑具,她又本能的有些懼怕。
橠白上前幾步,于烙鐵火盆前停住了腳步,繼而秀眉蹙起,這火盆她是見過的,在她還是個胖娃娃的時候,也就是陸歸舟前世之時,阿舟的房中曾經擺放過這樣的火盆,是冬日裡取暖用的。
可這取暖用的東西怎會出現在戒律房裡,當下顯然還不到該用火盆取暖的時候,且這盆裡空蕩蕩的也無炭火,這是用來作甚的?
心下不解,目光随之落到了一旁的烙鐵上,那東西長長的把手,另一端卻是一塊鐵片。
一見這東西,橠白愈發好奇,忍不住擡手握住了那長長的手柄,一把将其拿起,而後轉過身去,詢問陸歸舟道:“此為何物?”
陸歸舟一雙眼睛無時無刻不黏在橠白身上,方才見着她好奇貓兒似的四處看着,還以為是姑娘家初見這些刑具而心生懼意,正想上前而去,趁機攬她入懷,安慰一番,不曾想她竟先一步發了問。
見橠白如此發問,陸歸舟微怔了怔,有些不解于橠白怎得會不識得刑具,複又自問自答,橠白是個姑娘家,不識得刑具也在情理之中。
短暫的想過之後,陸歸舟上前幾步,與橠白面對面而立,瞧了瞧那烙鐵與空炭盆,解答道:“這是鐵烙之刑,行刑之時将這炭盆裡裝了炭火,再将這烙鐵置于炭盆之中,将其燒紅,再觸于犯人的肌膚之上,瞬間便會燒焦肌膚,痛徹心扉。”
橠白一聽,當即膽戰心驚,手中的烙鐵咣啷當的一聲響,掉入了火盆之中。
橠白驚恐的後退一步,滿目驚慌,說甚也不曾想到這東西竟是這般的用途。
陸歸舟見她害怕,忙上前安慰,卻不曾橠白雖怕,可好奇心更重,竟又向陸歸舟詢問起了旁的刑具來。
陸歸舟随之看了過去,微挑了挑劍眉,不想橠白害怕,可也不想隐瞞于她,便是擡手過去,将橠白攬入懷中,這方才作起了解答……
這一番解答,橠白真真是覺着開了眼界了……
除卻那鐵烙之刑,還有那夾棍之刑,以及鞭撻之刑,此外,更有那鐵鈎穿骨、烙耳割鼻、剜目掏心等等,皆是殘忍至極。
橠白聽罷,面露懼色,一一望着那刑具,忍不住道:“真是好生殘忍……”
“殘忍?”陸歸舟反問一聲,而後垂眼望着橠白驚恐的面龐,再次發問道:“那若是面對弘肅那厮呢?”
橠白一愣,方才她耳聞那種種酷刑,下意識的便覺殘忍,卻忘了這世上還有那窮兇極惡之人……
那弘肅如此對待聶秀且還如此猖狂,真是讓人處以極刑也不覺解恨……
想到此,橠白望向那鐵鈎穿骨,小手随之一指,斬釘截鐵道:“用這個!”言罷,她又搖了搖頭,覺着不能解恨,随之又指向了鞭刑,言說道:“先用這個,皮鞭沾辣椒水,先打一頓!然後再穿他骨頭!”
陸歸舟笑了笑,他就知道她會是如此反應,橠白可不是那等濫好人!
二人正說着話,獄卒已是将那弘肅提審而來。
橠白與陸歸舟對視了一眼,各自就位,一個做錄一個審訊。
那獄卒提審着弘肅進來,徑直讓其坐在那審訊椅上。
那弘肅竟就大剌剌的坐下,毫無悔過之意。
橠白與陸歸舟再次對視一眼,眼神交換,心下皆是暗道,看來陸歸乘他們這任務完成的不錯。
陸歸舟輕咳了一聲,開始做起了詢問。
按照先前預想那般,陸歸舟故作恭敬,言辭委婉,且又明确表明了自己不願管人家事的敷衍态度,直讓那弘肅警惕全無。
但陸歸舟的話實則暗藏玄機,每一句都坐實了弘肅的罪名。
那弘肅隻看其表,不知其裡,且這兩日又聽得了陸歸乘幾人的言語,隻當是在走那所謂的過場,自己這樁事最終會被歸為家事,官府也是不想管的,但是奈何聶秀狀告,也隻得裝裝樣子,略略訓斥幾句便罷了,所以心下全然沒有防備不說,且愈發猖狂,甚至言說起那日種種,語氣中竟帶上了幾分自豪。
橠白聽得那叫一個氣,連握筆的手都不覺緊了幾分。
陸歸舟心下的氣并不比橠白少,可面上還要裝出來一副雲淡風輕之中帶着些許敷衍的神态,心下自是不太舒坦,這打女人的男人當真是讓人自心眼裡瞧他不起。
但眼下為顧權宜,也隻好暫且忍下了。
陸歸舟忍着怒氣問罷了這厮,對着橠白使了個眼色。
橠白心領神會,當即自椅子上起身,手拿着一張寫滿了供詞的宣紙,徑直來到了那弘肅的面前,道:“這是你方才所說,還請你過目一遍,确認無誤之後,簽字畫押。”
弘肅漫不經心的自橠白手中接過那張滿是供詞的宣紙,看也不看的便要簽字畫押。
橠白見狀,連忙阻止道:“你還是細看一番的好,這供詞畢竟是上堂分說的重要之物,可不能馬虎了,若是有了遺漏,可就不好了。”
耳聞橠白所言,那弘肅倒顯得有些不耐煩,嘀咕着:“不就是走個過場的事還何須這般較真兒……”
雖是如此言說,那弘肅依舊是将那供詞拿起,細看了一番,确是與自己方才所言毫無出入,稱得上是一五一十,而後便接過羊毫筆與紅泥,毫不猶豫的簽了字,按下了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