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璟察覺到她的神色變化，連忙找補：“宋書傑那老頭，倒有幾分本事，也實誠，算出有天災也沒敢瞞着，都報到朕這裡了。”

看崔玉臻點了頭，他松了口氣，接着說：“老瘸子躲不了清閑，朕讓他借着出京養病的名頭，出去巡查各地糧倉，再查查李常勳父子。他趙王封地裡朕暫時伸不進去手，但是可以把他伸過來的手給剁了！”

崔玉臻隻覺得她好像遺漏了些什麼，再仔細聽李元璟說話，又找不出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隻好強迫自己不要多想，集中精神說話：“陛下果然算無遺策！隻是如此一來，王叔他們恐怕會遇上些危險。”

“朕知道，斷人财路等于殺人全家嘛，那些黑心爛肺的玩意兒肯定要狗急跳牆。朕特别開恩，他王府的護衛随便他帶，另外跟在他身邊的是傅化成的義子，那小子是白衣衛的第一高手，心黑手狠，手底下也個個都是硬茬，不是那麼好對付的。”李元璟一邊說着一邊微微仰頭，像個急于得到長輩誇獎的孩子，“他們在暗中保護，暗中的暗中，朕還派了一小隊暗衛呢，絕對萬無一失！”

他笑嘻嘻的說：“雖然現在朕也還是不喜歡老瘸子，可是他終究是……爹，總不能害死他吧。”

他語氣輕松，帶着幾分淡淡的自嘲，卻也不算勉強。

崔玉臻仔細打量他，見他一派坦然，心下熨帖。他對誠王終究還是有父子之情的，和前世那個屢屢行親者痛仇者快之事的糊塗皇帝不一樣。

李元璟說完了，覺得眼下沒什麼大事，便拉着崔玉臻往床榻上去。

崔玉臻靠在他肩頭，還在想心事：“陛下，這漕幫石氏若是得力，能不能給她個恩典？”

“什麼恩典？”李元璟心猿意馬，嘴上敷衍起來，“要封号？”

崔玉臻被他撩撥得“嗯”了一聲，連忙按住他的手，說：“臣妾的哥哥對那石氏有意，隻是不相配，臣妾想着，若是石氏得用，他二人之事想請陛下……”

“讓朕賜婚？”李元璟停了停，十分意外。

崔玉臻補充了一句：“屆時若她不得用，臣妾自然不會提起，必不叫陛下吃虧便是。”

“既如此，朕自然準奏。”李元璟吻上她，含糊着出聲，“天大的事也再說罷，朕也急得很……”

等到崔玉臻累極，昏昏欲睡之時，李元璟拉起她的手，輕聲問：“當日比試你輸于我，曾答應我一事，可還記得？”

他換了自稱，語聲輕柔，崔玉臻也不覺得緊張，半閉着雙眼答應着：“記得呢。”

李元璟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抿緊了嘴，深吸口氣說：“我隻有一個要求，若是……若是日後你發覺我對你有所欺瞞，莫要記恨我可好？”

崔玉臻睜開了眼睛，翻過身來看他：“陛下為君為夫，原就不必事事同臣妾言明，臣妾怎會記恨陛下？”

李元璟看着她嬌豔的面龐，那張芙蓉面上的神情輕松，對他毫無芥蒂。他扯了扯嘴角：“你說得也是。”

崔玉臻等了一會兒，見他沒有别的話要說，便又閉上了眼睛。

即将墜入夢鄉的時候，她忽然想起了一直覺得不對的地方：他怎麼知道如今各地的常平倉都是空的？

她的睡意瞬間消散。緊閉的眼皮下面，眼珠飛快的轉動着。

她記得前世此時，傅化成的義子已經死了，傅化成大受打擊，似乎沒過幾年就跟着也死了，但是現在，這父子倆都活得好好的，跟李元璟的關系似乎也更近……

想想之前镯子、床幔的事，謝尋和孔淑妃的事，再有郭氏的胎，如今身在浣衣局的李更衣，以及對誠王和張氏截然不同的态度，還有王選山……凡此種種，不能不讓她正視那個可能……

她的腦子越來越清醒，不止是沒了睡意，連背後都浮起了一層粘膩的冷汗。

許久之後，手腳的麻木感傳來。她忍不住動了動身子，碰到身側的李元璟，讓熟睡中的他發出了一記無意識的輕哼。

崔玉臻睜開眼睛，慢慢的坐起來，麻木的右腿處針紮蟲噬般的難受，可這些完全敵不過她心中的驚駭。

她向來以為自己的重生乃是得天之幸，卻沒想過，身邊這人乃是帝王天子，豈非更有造化？

枉她自诩長進了許多，竟看不出這人的不同尋常之處？

重生以來，和他相處的一樁樁一件件紛紛浮上心頭。料事如神知人善用和吊兒郎當得過且過這樣兩種截然不同的做派同時出現在一個人身上，這般怪異，她如何能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