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不出宮門的張太後叫人來請崔玉臻,說有話要說。
“娘娘,要不還是奴婢去領訓吧,回來轉述于您便是。”阿芙憂心忡忡的勸阻。
崔玉臻搖頭:“替我更衣,我大概能想到她要說什麼,一味躲避便落了下乘。叫小金小玉來陪我,你再帶上趙粉跟着,阿薔留下看家。”
“那奴婢叫姚黃去給羅公公遞個信兒吧。”阿芙還是不放心。
“行,去吧。”崔玉臻雖然安排得小心,可是心裡總有種感覺,張太後并不會把她怎麼樣。
不過幾個月的光景,慈安宮就蕭條了許多。明明宮苑如昔,花木也繁盛,偏生就讓人覺得寂寥落寞。
崔玉臻慢慢的走着,仔細琢磨了一番,才确定是人的緣故。慈安宮裡的宮人比從前少了許多,留下來的多是些舊人,年紀老大,神情漠然。
聽到響動迎出來的是王邨。他笑意勉強,揮了揮手裡的拂塵,躬身施禮:“老奴參見皇後娘娘。”
他鬓角已經花白,身子也佝偻起來。崔玉臻看了他一眼,也不欲為難,隻道:“王公公久違了,免禮。”
“多謝娘娘。太後娘娘已經在等着您了,請。”王邨并未直起腰,隻是腳下轉了個方向,便上前引路。
張太後在偏殿裡坐着。她面前的茶盞裡有水汽氤氲,讓她的神色也模糊起來。
趙粉走在最後,待前頭一行人進了偏殿,她便站在了門口的一扇門前,維持着殿門大開的樣子。
張太後看見了,嗤笑一聲:“哀家這裡如今倒成了龍潭虎穴。”
崔玉臻端端正正的跪地行了大禮,然後不待張太後叫起便自己起了身,道:“母後,想來您也知曉了,我如今有孕,她們便緊張小心了些,還請您不要見怪。”
“崔氏,你如今也不裝了,這才是你的本來面目吧。”張太後的聲音很平靜,似乎和從前沒什麼不同。
可是她的臉變了很多,神色憔悴,眼窩深陷,皮膚松弛,已經有了明顯的老态。
崔玉臻坐在下首,柔聲回道:“因着母後需要安心靜養,陛下跟我都不敢來擾了您的清淨,不知母後今日有何訓示?”
“哀家如今這般光景,哪裡還能‘訓示’于你。”張太後終于還是忍不住,刺了她一句,“不過是想問問你,你跟皇帝是怎麼想的,莫不是要學民間那小門小戶的人家,一夫一妻的過日子?你們倒是生出了真情?”
她的音調不高,可是嘲諷的意味頗重。
崔玉臻低垂了眼簾:“原來母後是知道了宮裡最近的事情。不過是趕得巧了些。陛下并不是沉溺女色之人,反倒是胸中自有丘壑,為江山計,自然是人盡其才物盡其用。”
“人盡其才?”張太後并不全信,卻也細細思量起來,“穆氏之事情有可原,想必你們是想籠絡老國公,可那孔氏……哀家可不覺得區區一個女子學堂有什麼打緊的。。”
崔玉臻回答得很簡短:“母後也是女子,焉知女子不能有所作為?”
接着,她不給張太後更多發問的機會,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說:“母後當知,陛下不是不念恩義之人,後宮前朝,諸般事體,總有他的道理,您不妨慢慢看着。我就不打擾母後了,改日再來請安。”
說完,她就帶着人離開,毫不拖泥帶水。
張太後坐在那裡,等到殿内徹底安靜下來,才笑了一聲。
“娘娘。”張嬷嬷擔憂的看着她。
“張家的女兒鬥不過她,也包括哀家。”張太後搖頭,慢慢的把手中微涼的茶水飲盡。
“都說先帝敬我愛我,為我冷淡後宮,可是他的正事何曾與我分說過?說到底,我也不過是一個女人罷了。”張太後歎息。
張嬷嬷沒明白她的意思,隻是說到先帝,她也不敢随便開口。
張太後也不在意,隻說:“這崔氏,心計眼力都有,卻也不是什麼頂尖,她最大的倚仗便是,她的夫君不僅愛她寵她,還敬她信她。這李家的男人裡竟當真出了個情種,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