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山繁半死不活地倒在淺地溝中,鋤頭砍進頭骨,正威風凜凜地迎風而立。
不遠處,白甯杭和閑待春二人并肩,蹲在農舍空餘的田地裡。
往日素潔的青年此刻狼狽不堪:因打鬥略顯淩亂的頭發、血漬幹涸在臉上宛如疤痕、不染塵埃的青衣上也滿是斑駁血迹。
他拿起新要來的小鋤頭,一言不發地挖土,唇線緊抿,一縷碎發垂于眼前,平添幾分委屈。
“待春,要不還是先去換身衣服?”白甯杭勸他,“歸山繁有錯在先,但你……”
“然而在下隻是想借把鋤頭。”語氣平淡,可看他模樣并非釋懷。
白甯杭隻好轉移話題,欲接過鋤頭:“那我先幫你挖,你去洗洗,被潑了一身血,黏糊糊不說,又臭氣熏天,想來難受至極。”
閑待春緩緩搖頭:“我想先種好。”
白甯杭不解地注視閑待春的一舉一動。
隻見他從懷中掏出一塊包得方方正正的純白手帕,打開後裡面仍是包做一團的綠紗布,再解開紗布,細心呵護的物件才顯露出來。
藍紫色的含昙花種子被扔進土坑中,一捧泥土落下。
閑待春忽然道:“園長,在下願意留在園中。”
“你……”白甯杭錯愕,“想好了?”
閑待春将泥土盡數填入坑中,白皙而纖細的手指沾染上泥土更覺得恍如白玉。
“想好了,在下離開家鄉本就想闖蕩出一番事業,緣分使然入了幼稚園,也應當有始有終,在下願意和幼稚園一同努力,赢得這場賭局。”
白甯杭雙眼一亮。
“不過在下有個小小的請求。”
白甯杭的手搭上閑待春的手臂:“什麼請求?”
“在下也想和白園長立下一份賭約,”閑待春指着新鮮的土堆,“含昙花生長極快,現在種下約莫兩月便能開花,在下想與白園長賭一賭,兩月後這花是什麼顔色。”
“拿什麼做賭注?”
青年勾起櫻色唇瓣,笑得狡黠,“定輸赢後再由赢家決定,園長敢嗎?”
白甯杭先發制人:“那我選金色。”
“在下隻能選黑色了。”
閑待春彎着嘴角去沐浴更衣。
細微的呻吟聲入耳,白甯杭臉色一變,拍拍衣裙上的塵土,折身往淺地溝邊上去。
剛才親眼目睹閑待春兇殘的打法,尋常他娴靜如水邊蘭花,與凜月法鬥也賞心悅目。
不曾想武鬥時又如蘭花螳螂,仍舊優雅秀氣,卻也緻命。
再看歸山繁身上的傷口,白甯杭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還好她及時趕到,不然少不得要缺胳膊斷腿。
腳下忽一軟,白甯杭低頭一瞧,原是腥臭的血液浸潤了泥土,呈現出不尋常的黑色。
白甯杭施下隐物咒,将此間景象遮蔽在虛無之後。
“你說你好端端地惹他幹什麼?”
“呵呵呵……”歸山繁低低地笑起來,牽動傷口,止不住地咳嗽。
直到咳出一口黏稠的黑血,他斜睨着身前的女子,有氣無力:“閑待春那家夥呢,打人軟綿綿的,一點兒都不爽快。”
“你就嘴硬吧。”白甯杭無語地撇嘴,伸手握住鋤頭把,“你忍着點疼。”
手上一使勁,鋤頭像根蘿蔔被拔了出來,血液沒了阻塞,咕咚咕咚,歡快地從缺口處湧了出來。
“糟糕。”
白甯杭當即蹲下身,按住那緻命傷口處,使出痊愈術。
“你不是樂于見到我的慘狀嗎?”黑爪卻一把緊攥住手腕,嫌惡般地甩開,“我不需要你的假慈悲。”
白甯杭:“想什麼呢?收費的。”
她無視男妖的抗拒,三下五除二地治愈好他身上全部的傷,“你欠我的錢不少,還要打很久的白工。”
“求你了?你知道我是縫妖,即使你不用法術,我也能自己修好自己。”
白甯杭甜甜一笑:“因為我想找個借口多剝削一下你,不可以嗎?”
歸山繁面無表情。
“這件事我會好好處理的。”
“處理?”
歸山繁仿佛聽見了什麼好笑的話,搖搖擺擺地站起身,眼神幽深好似在思索什麼。
下一刻,他猛地抓住女子的衣領,“處理我,還是他?又是怎麼個處理法?”
眸光凝灼,如火焰跳動。
“你不是看到了嗎?他招招置我于死地,可我死不了。”黑霧自他背脊迸發,彌漫在空氣中,腳下隐形的縛靈鎖再次顯現,發出陣陣哀鳴。
白甯杭蹙眉,暗想:又來了。
“知道死不了意味着什麼嗎?”
“我的痛苦永遠得不到終結,我被嫉妒、憎恨,甚至連被淩虐都無人覺得我可憐,隻會認為既然我無法死去,這些事又何妨?”
“血債血償,你口口聲聲說要處理這件事,就算閑待春對我痛下殺手,可我沒有死去,那你會為了我,殺掉閑待春嗎?”
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