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懷春颔首:“正是。金郎君見過她們了?”
金霄道:“家妹被閻家大郎君帶走了,二女公子也跟着去了,我是特意等在這裡給你傳話的。家妹說,今日怕是不能與大女公子相會了,請女公子不必再等她了。”
好友負了約,章懷春也不惱,出于醫者仁心勸了一句:“你臉上有傷,沅水河畔的藥棚還未拆,那兒應還有人守着,金郎君還是下山找醫館的人看看臉上的傷吧。”
金霄緩緩擡眸,撞上她慈悲憐憫的目光,眼中神色深了幾許,垂眸道:“好。”
章懷春并未留意他的神色,卻是一旁的明橋将他眼中的神色變化窺了個清楚明白,也不由得深了眼眸。
再看這金郎君将從懷中取出的一枝桃花枝遞到自己跟前,他立時擡眼,天真無邪地笑道:“金家哥哥這是何意?我尚年幼,與哥哥又同是男子,這花我可不敢接啊!”
“這不是送你的花枝,”金霄忍着臉上的傷痛輕輕扯動嘴角笑了笑,繼而歉然道,“這還是你替令姊送我的那枝,請明小郎君代金某将這花枝交還令姊,令姊之心意,金某不敢領受。金某一介商人布衣,實在配不上明家女公子,請她另擇良人吧。”
明橋神色深深地望着他,很不情願地接過他手中的花枝,輕輕轉動着那桃花枝幽幽感歎着:“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是我阿姊自作多情了。”
金霄内心也有些過意不去,忖道:“閻家二郎君與令姊門戶相當,實為良配。”
“良配?”明橋嗤笑不已,“金郎君既然對我阿姊無意,倒也不必為她亂配鴛鴦。”
金霄愕然,但也沒有多問,再次與亭中的兩人行了一禮便告辭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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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金霄此番言行卻觸動了章懷春内心深處的心事,想到那被拒的明家女公子,她難免有些物傷其類的傷痛。
她雖不曾這般大膽地向鄭家郎君表明過心意,但在同一屋檐下相處了一月有餘,她回回前往西跨院替闵氏診脈看病時,他疏離的态度,無不像針一樣戳着她的心。
為他冷淡有禮的态度,她也不敢放任自己沉溺進兒女之情裡。
可是,動了情的心,她即使再克制隐忍,那從心底長出的情絲早已在不知不覺中将她的心裹纏得緊緊的,她已逃不開。
若非親眼見證了一出妾有意郎無情的戲碼,她竟不知自己對鄭純的思慕之情已在心底紮了根。
意識到深埋于内心深處的情愫,她感到茫然痛苦。
她怔怔出神了許久,看着在眼前不斷晃動的絢爛花枝,終是将目光凝聚在了花枝後的小郎君臉上。
明橋見她終于回過了神,滿臉疑惑:“我喚了大春姊姊許多遍,姊姊應也不應我,姊姊想什麼想得這般入神?”
章懷春豈會與他言明自己的心思,不答反而問了一句:“贈花與金郎君的,是你的哪個姊姊?”
明橋爽快答道:“是我二舅家的二姊姊。今年宮裡不是要選秀女麼?舅父要送她入宮,她不願,便想在大選前擇個如意郎君嫁了。”
章懷春道:“我記得你二舅父家的大女公子入宮伴駕已有五年了,怎麼又要送二女公子入宮?”
明橋似嘲似憐,笑道:“我聽說大姊姊的肚子存不住孩子,已落了三胎,天家為此日漸冷落了她。她說是想讓二姊姊進宮與她做個伴,其實還不是指望着二姊姊能獲得恩寵,她說不定也能靠着這份恩寵挽回帝心。她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啊!”
這是明家家事,章懷春不予置喙,卻因明橋這番話,讓她記憶中的少年帝王形象變得遙遠模糊,甚至讓她覺得陌生害怕。
這一刻,她才意識到,她的皇帝表兄已不再是當年的少年了。他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後宮妃嫔,曾經對她許下的諾言也不知對多少女子說過了,又不知傷了多少女子的心。
她隻要想到自己入宮要面對的是這樣的表兄,便覺得萬分難過。
遠處有一雙蝴蝶翩跹而至,這令她歆羨不已。心想,這才是她渴求的一生一世一雙人,皇後之位再尊貴,終不是她所求。
此時,她心底一片敞亮,在入宮與招婿之間,已做出了堅定的選擇,迫切想要見到那個令她牽腸挂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