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遙冷嗤:“你是怕我入宮之後會奪了你的寵愛吧?”
章懷春見她似魔怔了般,也懶得再規勸。
在她與徐遙談話的間隙,底下的鞠戲已分出了勝負,她家三女公子不負衆望地拔得了頭籌,那落敗的卻是以明家庶女明鈴為首的一方。
說起明家的這位庶女公子,章懷春因與她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對這個隻比自己早兩個時辰出來的女公子總懷着一股不可言說的感情。
這女娘亦是明橋二舅父膝下的女兒,生性沉靜内斂、不苟言笑,琴技精湛,武藝高超,更有一張驚世容貌,有瑛瑤之質,頗得其父之心。
明家也與侯府一般,雖門庭闊大,卻子嗣單薄。然,在子嗣一事上,承襲侯爵的侯府對府中男丁并無太深的執念,武将出身的明家卻須有男兒上戰場;戰場生死難料,稍有不慎,便會殒命。若子嗣不興,明家将會後繼無人,偌大的門庭亦會轟然而塌。
明家祖輩世世代代鎮守涼州,後天下大亂,新莽篡漢,明家先祖舉家投奔世祖,建國有功,封一品大将軍;又因荊楚一帶蠻子猖獗,世祖便讓明氏一家鎮守武陵郡。
至熹甯年間,楚蠻之亂也未徹底平息,明家長房的一對父子常年駐守在外,将軍府的事務皆由二房明骥在打理。
為了子嗣,明骥娶了夫人典氏後,又連納了兩位如夫人,三位夫人誕下的皆是女公子,并無一個男丁。明骥許是知曉自己命中無子,遂将同胞妹妹的遺孤抱養在膝下,讓其随母姓入了族譜,待這外甥比他最愛的女兒還親。
而這享有“武陵第一美人”之稱的明家女公子,亦是城中許多兒郎魂牽夢繞的心上人,她卻獨獨鐘情于臨沅侯府的世子。兩人志同道合,自小的情分,本該是一對神仙眷侶似的人兒,卻終究抵不過父母之命。
章懷春見識過明鈴的武藝,不相信這位武藝超群的女公子會在鞠戲上輸給她年幼的三妹妹。看着明鈴在一片歡呼喝彩聲裡默然離場,章懷春忽然發覺她的背影是如此孤傲又冷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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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懷春待人有善心,卻并不熱心,哪怕對待家中的姊妹,她心裡愛她們,情緒總是内斂克制的。
因此,在章歎春香汗淋漓地穿過人群來到她身邊、眉飛色舞地向她說起方才的那場比賽時,她的言語态度并不熱情,笑容始終清淺。
“可有受傷?”她關切問,“那毬皮實得很,你之前踢不好,身上時常青一塊紫一塊的,還總說腳疼,這回腳疼麼?”
章歎春向她翹了翹腳尖,展示着那雙嶄新的鹿皮靴,眼裡盛滿了星輝,笑着搖頭:“這是阿兄送我的新皮靴,可厚實了,裡頭軟乎乎的,毬踢在腳上一點兒也不疼!”
她似仍沉浸在方才的比賽裡,有許多話要說,若不是阿母提醒身邊的青楸帶她去換身衣裳,章懷春也不知她何時能止住話匣子。
這邊的比賽落下了帷幕,看台上的人也漸漸散了,有年輕的女娘們又結伴往男子鞠城的看台上去了。
章懷春很想去見見鄭純,但那頭畢竟是男兒的場地,她不敢在衆目睽睽之下與他近身交談,又不甘心隻是遠遠地望着他。
踟蹰間,她忽見堂兄穿過那條飛廊,興沖沖地朝她這邊的看台飛奔而來,神秘兮兮地在她頭頂低語了一句:“我們那頭要再來一場比賽,我好不容易說服鄭郎君來當判官,但他不懂規矩,妹妹要不要去做個副判官?”
章懷春滿心狐疑:“你們那頭那麼些人,阿兄為何偏偏尋我們這兩個一知半解的人來做判官?判錯了,又當如何?”
章茆直言道:“你真不明白我的用意麼?我這是在為你們牽線搭橋啊,也好斷了那些想要打你主意的人的念頭。你不知道,這鄭郎君可真是一塊寶玉,之前帶他見了閻存仁那幫書呆子,他的詩賦可是狠狠壓了他們一頭,可給我們侯府長了臉了!”
章懷春卻覺得鄭純将将來此地,不宜太露鋒芒,行事低調些總歸好一些。
章茆見她始終沉默着不表态,有些忐忑:“妹妹去做這個判官麼?”
章懷春道:“我不願見太多人。阿兄能否在看台上替我們辟一處清淨的地方?”
“此事不難!”章茆喜道,“我這就去安排,妹妹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