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摔摔得倒挂在樹上扮鬼吓人的明橋慌了神,連忙取了戴在臉上的狗臉面具,一個鯉魚打挺便躍下了樹枝,三步并作兩步地順着山坡奔到了章懷春跟前。
“大春姊姊,你沒事吧?”
章懷春已是摔得直不起身來,滿身狼狽,見明橋來扶自己,她因心裡惱他,冷冷道:“不要碰我,我還能動。”
明橋知曉自己釀成了大禍,見她清冷如月色的臉,也不敢言語,隻能讪讪收回了手。
“我的腳扭傷了,你幫我叫人來吧。”
章懷春本不想理會明橋,無奈她嘗試了許多次,發現雙腳已無力行走,隻能請求眼前的這個罪魁禍首。
明橋也不敢耽誤,忙道:“峁哥哥就在山上,姊姊不要亂動,我去找他來!”
這兩人時常會聚在一處厮混,章懷春并不好奇他二人這個時辰在山上做什麼,隻是想到方如儀那張病怏怏的臉,便對堂兄這般冷淡的态度感到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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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茆慌慌張張來時,章懷春從他身上聞到了濃濃的酒氣,若非此處無人可求助,她真不願沾染上他身上的酒氣。
章茆背她回了一庭芳,早已驚動了滿院子的人。章懷春怕驚動了栖遲園的阿母,叮囑衆人不許聲張,也不讓人出府去請醫工,自己給雙腳的扭傷處做了處理。
逢青楸與兩個妹妹詢問她摔傷的緣故,她不願多生事端,淡淡道:“夜裡上小靈山坐了坐,夜黑沒看清腳下的路,不當心摔了。夜深了,二妹妹與三妹妹去歇着吧,我這裡有青楸照看,不會有事的。”
想起院中還有阿兄與明橋在,她又向章詠春道:“阿兄與隔壁的明橋還在外頭,這裡畢竟是我們姊妹幾個的院子,他們深夜在此多有不便,你讓他們也各自回去吧。”
聽見如此說,章詠春、章歎春也不敢多叨擾,與她說了兩句姊妹間親熱關切的話,便一同出了屋子。
而屋外的兩人一見了她們,不約而同地湊了上來。
“妹妹的傷勢如何啊?”
“大春姊姊的腳沒事吧?”
章詠春本想随意敷衍兩句話,她身邊的妹妹也不知何時憋了一肚子的氣,見了明橋,便氣勢洶洶地質問道:“這深更半夜的,你為何會在我家?我阿姊的腳是不是被你傷的?”
明橋并不否認,因擔心章懷春的傷勢,隻能再次向面前若有所思的章詠春詢問:“二春姊姊,大春姊姊的腳怎樣了?”
然而,不待章詠春回答,章歎春便再次氣哼哼地沖他道:“你還有臉問!我阿姊若是有個好歹,我拿你是問!”
“三妹妹!”章詠春怕這個妹妹亂嚷嚷驚動了屋裡的阿姊,适時出聲制止了她繼續發難,轉而對面前的兩人說,“阿兄與橋橋先回去吧,阿姊好歹是醫者,會照顧好自己的。若是擔心,白日裡再來吧。”
院子的主人既已下了逐客令,明橋與章茆也不便再在此逗留,遂相伴着出了一庭芳。
然而,兩人尚未走遠,青楸便提着一盞殘破的紗燈追了出來。
近了兩人跟前,她将手中的紗燈遞至章茆跟前,恭謹道:“這紗燈是女公子從夫人那兒借來的,如今摔壞了,女公子想請世子修補修補。”
章茆本想說一盞燈而已,壞了再換一盞便是,可雙眼瞥到這盞紗燈上時,目光微沉了沉,不動聲色從青楸手中接過了這盞燈。
“我看看。你回去與妹妹說一聲,讓她不必将這盞燈放在心上。”
青楸其實也頗不解,不明白女公子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地勞動世子來修補這盞紗燈。畢竟這燈隻是市面上賣的普通紗燈,且似有許多年頭了,世子夫人還不至于為這樣一盞燈而對這府中的大女公子懷恨在心。
然而,這些皆是府中主子們的事,她縱使有萬千疑慮,也不該過問,隻需謹遵主子之命,認真辦妥主子吩咐的事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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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東院的演武場後屋,章茆便喚來了在此當值的阿峰,随手将手中的紗燈遞了過去,吩咐道:“明日,你帶着這燈去水街一帶的燈籠鋪子裡問問,看看有誰家能修補或是制作這種樣式的紗燈,錢不會少。記住,這事你要謹慎些,莫傳到夫人耳裡了。”
這阿峰與阿岱本是侯爺夫人還在府中時培養的護衛,如今雖留給了章茆,章茆卻知這是阿母放在自己身邊的眼線。這兩人真正忠心效力的人反而是漪蘭院的方如儀,他每日的行蹤自然也會經由這兩人的口被方如儀所掌握。
最初,他還會因為此事與方如儀理論争執;長此以往,他反倒不在意了。畢竟,這兩個人在他面前不過是長了眼睛的啞巴,不會張嘴多言煩擾他。
因此,他幾乎不曾吩咐兩人為自己做過什麼事。
阿峰毫無預兆地得了他這樣的吩咐,再看這手中的紗燈分明是這位世子在成婚前的某年燈節上買下來送給夫人的,便知這燈是夫人珍視的;而世子之舉,分明還是将夫人放在了心底的。
因為有這樣的猜測,他破天荒地說了一句:“夫人身子染恙,躺了一天了,世子去看看夫人吧。”
章茆似有些詫異,但想到昨夜裡的事,心底那點憐惜愧疚之情便倏地消散無蹤,冷淡道:“我不會醫治病人,去了不頂事,你讓她屋裡的人好好照看便是,明日給她請醫工來看看。大女公子腿腳受了傷,要靜心休養,讓她屋裡的人别去叨擾她。”
阿峰還未從他這突然轉變的冷淡态度裡回過神,便又聽他道:“我這裡還有貴客要招待,你退下吧。”
阿峰頗替方如儀不平,卻也隻能垂首領命:“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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