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勸我。”章茆冷着臉打斷了她的話,面無表情地道,“阿姊的牌位,我會供着;阿鈴,我也會娶。”
聽了這話,章詠春柔和的面龐上露出了深深的同情悲憫之色,悲聲低歎:“阿兄,你的阿鈴早已棄你而去了,就在琇瑩姊姊與閻大公子大婚當夜,她便留書離開了将軍府。”
“你在騙我吧?”章茆神色激動,因面對的是家中的妹妹,他的語氣還算溫和,“我那時還未動身前往江夏,我為何未聽到一點風聲?”
章詠春道:“将軍府未将她離家出走的事聲張出來,我是後來從橋橋那兒得知的。”
“她去了哪兒?”
“橋橋不肯說。”章詠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認真道,“阿兄,明家四女公子是在躲你避你,你還不明白麼?阿嫂不在了,你的阿鈴也棄你而去了,你放過她們,也放自己一條生路吧。”
章茆卻早已聽不進她的任何勸說,眼中神色變幻莫測,臉上挂着若有若無的詭異笑容,看得章詠春一陣心慌膽寒。
“妹妹難得和我說這麼多話……”良久,他才恢複了一臉常色,感慨着,“你與大春妹妹從不肯與我過分親近,似有些怵我——你方才那樣勸我,不怕我與你翻臉麼?”
章詠春還未從他突然轉變的态度裡回過神來,許久,才低聲嗫嚅着問:“阿兄會因我的那些話……與我翻臉麼?”
章茆卻擡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落寞笑道:“我總想你們能多親近我一些,怎會與妹妹翻臉呢?”卻仍是不忘提醒她,“不過,往後你還是多操心操心自己的婚事,不要為不相幹的事費神。”
章詠春知曉他是個偏執的人,見他完全不聽勸,也不想對他的這等事多言了。
***
因章詠春不願錯過沿途的山野風光和城鎮風俗,原本隻需十日的路程,她一行人竟花了足足一個月的時間才安然回到了侯府。
回了侯府,章詠春才發現她所在的一庭芳裡多了一位女娘。這女娘她好似在哪兒見過,在阿姊的提醒下,她恍然想起這女娘正是端午那日金琇瑩向她們引見的名叫關宜的女子,而這女娘竟然還是西跨院那對母子的親人。
她看得出阿姊格外喜愛這位腼腆害羞的女娘,待關宜竟似比她姊妹幾個還要親密,竟能與其同吃同睡。
她比誰都了解她阿姊的性情,阿姊看似溫柔和善,有一顆濟世救人的慈悲心腸,實則性情冷淡,對人不會太熱情。
這麼些年了,除卻家中的姊妹,與阿姊交好的女娘也隻有熱情活潑、爽直赤誠的金琇瑩而已。
她想,阿姊許是因鄭郎君的緣故,才會對關宜愛屋及烏吧。
章詠春是個随遇而安的人,關宜的入住對她沒有絲毫影響,何況關父也算是她的恩人,她對關宜也多懷着一股感激之情,相處日久,也與之日漸親密了起來。
然而,她不明白,阿母既然同意關宜搬進一庭芳與阿姊作伴,為何反倒讓關父去了别院當值呢?
她不好當着關宜的面詢問此事,隻能趁四下無人時向阿姊詢問緣由。
章懷春并未隐瞞,隻是言語遮掩,告訴她說:“此乃别人家事,我不好跟你細說。你隻需知道,鄭郎君與他舅父的關系并不親密,甚至有些龃龉,阿母怕雙方臉面上不好看,也沒敢讓他舅父在府中當值,隻能安排他去别院看門守院。”
聽見如此說,章詠春也不好尋根究底,但看阿姊神色,那些不便與她細說的他家龃龉,這阿姊應是知曉的。
她揶揄道:“鄭郎君的孝謹之名原是哄弄世人的。關宜姊姊的阿父畢竟是他舅父,是長輩,他如此不敬尊長,不孝之名實矣,阿母怎還能讓他入贅做你夫婿?””
章懷春乜她一眼,冷笑道:“你不必激我說出他家的家事,也不用想着拿這事去阿母那兒求證,阿母沒有你這樣的閑心去打聽别人家的家事,她不知道其中恩怨。”
章詠春又是一驚,故作不悅地道:“我遭難之際,阿姊竟是與鄭郎君在談情說愛麼?連阿母也不知道的内情,你卻是知情人,你對鄭郎君施了什麼迷魂術,能讓他将家中隐秘之事都與你和盤托出?”
章懷春不喜她總是用這樣的口吻調侃打趣人,遂變了臉色,肅容道:“我沒你想得那般沒良心,在阿兄傳信回來之前,我為你焦慮得寝食難安,你卻絲毫不知體諒人,隻因别人家那一點不為外人道的家事就要這樣挖苦人,忒傷我心了!”
章詠春見她真的動了氣,不敢再與她說笑,遂抱着她哄道:“阿姊息怒,我不再說那些話了!是我這張嘴總沒些分寸,隻要到了阿姊與琇瑩姊姊跟前就會逾矩,我日後定改了這讨人嫌的毛病。”
章懷春笑道:“你這張嘴是令人又愛又恨,專愛促狹人,我隻盼着能有個人治一治你,讓你也在人家的口頭上吃些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