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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家在水街有間門庭廣闊的綢緞鋪子,此乃金飛送與金琇瑩的嫁妝,平日裡一直是金家兄妹在打理。而自金琇瑩嫁入閻家後,她受閻家規矩所縛,來鋪子的時候已慢慢變少了,反倒是金霄日日都要來此看一看。
明銀追上明橋,與他一同入了水街,徑直尋到了這間臨河的綢緞鋪子裡。
鋪子裡,有三兩客人在挑選布匹,明銀未在此見到金霄,不由大松了一口氣。正要勸身邊的明橋回去,鋪子後堂忽轉出了金琇瑩的身影。
“果真是阿銀姊姊!”金琇瑩笑吟吟地迎向明銀,親熱道,“在裡頭便聽到了你們姊弟的聲音,我還當是我聽錯了呢!我在後頭看賬目正看得疲乏,你來了,正好陪我去醫館抓藥,也順便去會會懷兒妹妹!”
不待明銀答言,明橋不知何時湊了上來,似得意似遺憾地道:“大春姊姊不在醫館,一早便随她舅父往城外施藥義診去了!”
“你的雙目是長在我懷兒妹妹身上了麼?怎麼她在何處做何事,我們幾個同她好的尚不知她的行蹤,你便能先我們一步知曉?”金琇瑩不滿他那有些幸災樂禍的口吻,因能猜到他此來的目的,遂不甘示弱地打趣道,“小郎君今日又是來尋我阿兄的吧?不巧,他今日一早也随我阿父往外地收賬去了,你這兩日怕是都見不到他了。”
明橋不免掃興;明銀卻是松了一口氣。
而思及阿兄這段時日似在避着自己,金琇瑩也收起了與這對姊弟玩笑的心思,愁容滿面地道:“阿兄的性子愈發沉悶了,臉上本就鮮少有笑容,近來,他的臉色也似這天兒一般,都快要結冰上凍了,倒像我欠了他似的。”
“可不是!”鋪中一夥計亦是一臉愁容,啧啧有聲地感慨道,“郎君的心真似那籃中的雞蛋,我們是那提籃走冰路的人,一個不慎就能将他的心摔碎了,我們是不敢招惹他的。”
明橋卻道:“金家哥哥人美心善,隻是不愛笑而已,你們怕他做什麼?”
“橋橋,你還是多長些心眼吧,莫被我們‘千金美人’那副皮囊迷了眼,他可不是心地善良的人!”話猶未了,閻存善的聲音便自鋪子外砸了進來。
他大步邁進鋪子,先是恭恭敬敬地與金琇瑩見了一禮,而後又滿臉笑地向明銀拱手彎腰,言語态度全然沒了方才談論金霄時的狂妄無禮,反而有幾分小心讨好之意。
“阿銀,近來讀書不得閑,沒能去府上探望看視令尊。明日,我定當登門造訪。”
明銀不動聲色地回了一禮,婉拒道:“二公子能有此心,家父與我便感激不已了,公子還是專心讀書吧。”
閻存善并未堅持,隻當她此番相拒是要他發奮,喜道:“我聽你的!你信我,我從此會發奮讀書的!”
明銀頗不自在,隻回了他一抹清淡疏離的笑,便對金琇瑩歉然道:“阿父跟前還須我服侍,今日不便與你相聚,改日,我們再聚。”
金琇瑩自是知曉她是避着閻存善,也不拆穿她,善解人意地道:“那我們改日再聚。”又貼在她耳畔笑言,“待我阿兄收賬回來,我總會想法子讓你與我阿兄見一面的。這幾日,我已同我阿父阿母說了要為他上你家提親的事,我阿父也表态了,說隻要你父母不嫌我們門戶低,讓阿兄入贅你家也并無不可。”
明銀不由心緒翻湧,忐忑問:“他……他如何說的呢?”
金琇瑩卻道:“他是個鋸了嘴的悶葫蘆,又生性害羞,問他十句,是一個字也不肯吐出來。但他既然沒說不願,想必是願意的。”
看她為自己的姻緣這般勞心費神,明銀心中大受震動。隻是,想到閻存仁今日來家為閻存善說親,她擔心這對夫妻會因此而心生嫌隙。
如此,她豈不是成罪人了?
因鋪子裡忙碌了起來,她心中的擔憂尚未出口,金琇瑩便忙着去招呼客人了。
她正要叫上明橋回家去,不想閻存善仍未離去,忽湊上前道:“阿銀,金霄遠不是你們看到的那般老實溫厚,你不可再受他蒙蔽了!他的心,毒着呢!”
明銀不想理會他,耐着性子道:“我有眼有心,知曉他是怎樣的人。”
閻存善還欲勸說,明橋忽笑道:“閻二公子近來不是跟着你大父與阿兄讀書麼?看來是這幾日将書中的‘君子’‘小人’讀颠倒了,如此诋毀讒陷人,頗像聖賢書裡說的‘小人’。這可不行啊,我舅父不好糊弄,若是知曉二公子讀了這些日子的書,卻不知‘君子’‘小人’之别,怕是要失望了。”
“橋橋!”閻存善見這小郎君絲毫不給他面子,當着這鋪中諸多夥計和心上女公子的面如此諷刺羞辱自己,氣不打一處來,口不擇言地道,“看在你二姊姊的面上,我從來都是好言好語對你,你竟如此不識好賴,一心護着那個人面獸心的金霄!”
他毫不掩飾臉上的嫌惡厭憎,看着明橋笑得詭異暧昧,啧啧有聲地道:“也不怪你護着他了,他那張臉确實能勾人的魂,即便是男兒,也難免會被他蠱惑勾引,何況是你這個年幼無知的小郎君。你可得守住自己的清白,莫着了他的道,更不要将你二姊姊送入虎口。畢竟,我們的‘千金美人’痛恨厭惡這世間的女娘們,狠毒到連自己的親妹妹也慘遭了他的毒手呢!”
他說這些話時,隻為洩心中之恨,并未避着鋪中的夥計與客人,也顧不得金琇瑩知曉真相後會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