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茆知曉,這小女娘應就是鄭純那兄長的大女公子了。
“貴人是我阿叔的友人麼?”鄭甲上下打量着章茆,看他這身裝扮,轉瞬便明了了他的身份,笑道,“貴人是我阿叔妻家的人吧?”
章茆不想這女娘小小年紀便如此聰慧,怔愣半晌,方點了點頭:“是,我是你阿叔的内兄。”
這時,鄭純已将院子灑掃了一遍,見這一大一小幹站在棗樹下說話,忙過來向章茆介紹鄭甲:“她便是家兄的女公子,名甲,小字阏逢。”
“好名字!”章茆由衷贊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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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入城作亂的匪徒擄走了鄭家大郎君夫婦,平夫人便因傷心失意過度而卧床不起。鄭純将平夫人與鄭甲這對祖孫接到此處後,兩人的一日三餐皆是鄭純操勞的。
隻是遭了匪亂的柴桑,已買不到米面糧油,城外的野菜草根甚而都被人挖掘殆盡。鄭純日日都在為口糧發愁,每日饑一頓飽一頓地養着那對祖孫,如今盼來了章茆,又得了那人的承諾,他今日也便多燒了一道湯。
将在竈上煨好的芝麻炊餅與蘿蔔湯端上院中的草亭裡,他先讓章茆與鄭甲入席,歉然對章茆道:“寒舍簡陋,也沒什麼能招待你的,請世子将就着吃些。”
章茆卻一臉驚奇地看着他,笑道:“我竟不知你還能掌庖廚!”
鄭純赧然一笑,并未與他細說入侯府前的苦日子,隻道:“我還得為平夫人送飯,你們先吃着。”
自章茆入了這座小院,平夫人早便透過屋内那扇破陋的窗子窺聽到了一切。此時,她見鄭純送來了午食,對他依舊冷淡,開口依舊是尖酸刻薄的諷刺話語。
“侯府贅婿的身份就是好使,原來那夥殺人不眨眼的匪徒還有忌憚的人,都将你擄走了,竟還将你半路放了。你既能亮明身份為自己求得生機,為何就不願救下霖兒夫婦?”
鄭純默不作聲地将吃食擺放至食案上,末了才道:“夫人先用飯吧。”
平夫人卻不領情,冷笑道:“你對你阿兄見死不救,又何必在我跟前狼哭羊羔假慈悲呢?你應痛恨我們,不必委屈自己日日來我跟前受氣。”
鄭純面色始終平靜,溫聲催促:“湯要趁熱喝,夫人用飯吧。”
平夫人恁是被他這任打任罵的态度磨得沒了丁點兒脾氣,即便腹中空空如也,卻也毫無食欲,隻道:“我不吃,撤了吧。”
鄭純内心無奈至極,微微歎了一口氣:“我已與章世子商量好了,過了今日,夫人與阏逢便會由他護送去侯國。”
“我是不會跟他走的!”平夫人氣急道,“我甯可死了,也不會與那女人在一個屋檐下!”
鄭純知曉她口中的“那女人”系誰,眉心微皺,聲音也冷了幾分,卻依舊心平氣和地道:“夫人若不想與母親在一個屋檐下,那便在侯國覓一處安身之所。侯府送來的那些珠寶銀錢,在城破之前,阿兄藏了些在這院中的棗樹下,那足夠夫人帶着阏逢在侯國立足了。”頓了頓,又道,“甭管阿兄阿嫂能否安然歸來,但阏逢還活着。她是阿兄的骨肉,亦是鄭家的子孫,夫人怨歸怨,好歹讓她活下去。”
平夫人不想被他訓誡了一番,正欲出言斥責他言語不敬,卻一眼看到了立在門外的鄭甲。
“大母,”鄭甲擡腳跨入屋内,于食案前席地而坐,笑吟吟地道,“阿叔還未用飯,讓阿叔去用飯吧,孫女伺候大母用飯,好麼?”
面對這個乖巧大方的孫女,平夫人的臉色不由柔和了許多,颔首:“就依你。”
鄭甲遂又對鄭純笑言:“阿叔辛苦操勞了半日,快去用飯吧!”
鄭純也便順了她的意。
院中章茆似在等他,見了他便問:“你真要孤身一人去尋大春妹妹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