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苑為兩人生好茶爐子,便與阿寬退至了門外。
屋内,章詠春見蕭期面色瞧着确實有恙,難免又動了一絲恻隐之心,卻故作冷淡地道:“你還是去榻上倚着吧。”
這時候,蕭期也不敢逞強,更不敢違逆她,老老實實踅步至坐榻邊倚着了。
“我口中有些腥苦,能否讨一杯茶水吃?”蕭期隻覺想吐,不得已出聲請求道。
“茶水還未燒熱,再等等吧。”章詠春神色淡淡地瞅他一眼,又淡淡地詢問了一句,“可吃柿餅?”
蕭期點頭。
當章詠春将那一碟裹滿糖霜的柿餅端至榻邊時,他不禁想到了去歲秋日裡的秋柿宴。那時,他曾将她比作那秋日枝頭上耀眼奪目、不與群芳争的柿子,将其引之為心中至友,卻不想終究是他太過自負了。
她是他心中至友,她卻從未真正信任過他。
入口的柿餅果肉綿軟可口,正是他最愛的甜味。
“女公子想是已從外姑那兒知曉了自己的身世,”一塊柿餅下吐,蕭期便再次開口打破了兩人間的沉默,“但外姑隐瞞了一些事。”
章詠春不由一驚:“什麼事?”
“當年,被宜陽公主偷偷帶出宮的是一對雙生姊弟,隻是姊姊被送到了侯府,養在了侯府女君膝下;弟弟卻被送到了武當山的道觀裡,自幼跟着章侯爺修行。
“因姊姊對天家構不成威脅,太後看在侯府女君的面上,也便放過了姊姊,對弟弟便沒這般仁慈了。在追查到弟弟的藏身之處後,太後派了親信前往武當山,想要秘密謀害弟弟的性命。但那親信臨了卻生了恻隐之心,并未取那弟弟的性命,向太後謊稱他掉落了懸崖絕無生還的可能,他在不久後卻服毒自盡了。
“章侯爺因怕太後起疑,自此便一直将他扮成了個女道童,如此倒也瞞過了太後。後來,先帝病逝,天家登臨大寶,天家的江山帝王之位已無人可撼動,太後即便對弟弟的死起過疑心,卻也沒再放在心上了。
“那些年,章侯爺也無意讓他卷入朝中的是非恩怨中,一直對他瞞着自己的身世,卻不想他還是從宜陽公主口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世,自此便離開了武當山,成了老楚王身邊的一個方士。”
“我還有個阿弟?”章詠春心中一片震驚茫然,“他還活着?”
“活着。”蕭期點頭,“他是老楚王身邊的方士仲長吉。去歲女公子留住楚王府時,許與他見過了。”
老楚王身邊的浮屠方士有許多,章詠春不由想到了曾在王府花園裡撞見過的方士。但是,那方士看着已有了些年紀,應不是蕭期口中的方士仲長吉。
“蕭郎君可見過他了?他是何模樣?”
蕭期搖頭苦笑:“他習得了道家的化裝術,從不曾以真面目示人,我所見到的‘仲長吉’頗似章侯爺,他應是照着章侯爺的面目年紀化的裝。”
“這些年,他隐姓埋名、改頭換面留在楚國,是想要奪位麼?”蕭期雖并未言明,章詠春卻已心知肚明,“你去楚國,應就是為了他吧?楚國内亂後,阿兄是帶着他藏起來了麼?”
蕭期并未否認。
章詠春是個聰慧人,猜得到楚國的内亂少不了眼前這個郎君的謀畫布局。
“那便請你将在楚國的謀畫好好與我說道說道吧。”她神色肅然地道。
蕭期卻笑道:“在說與女公子知道前,還得再次向女公子讨杯茶吃。”
章詠春聽他聲音确已變得幹啞,默不作聲斟了一杯茶遞至他面前,用眼神無聲地催促他快些接過去喝下。
然,他卻遲遲不接,在她漸漸失去耐性的目光下,傾身俯臉,就着她舉杯的手銜住了杯口,輕輕抿了一口茶。
章詠春一霎愣了神,反應過來時,氣咻咻地收回了手。若非怕濕了榻上的坐褥衾枕,她便将杯中剩的那半杯熱茶朝他臉上潑過去了。
“茶已吃了,那便别磨蹭了。”
“遵命。”
***
赴楚王世子之約前往楚國,蕭期方知楚國父子倆不合久矣。
當年,仲長吉自得知自己的身世後,不顧章侯爺的勸說,毅然跟随宜陽公主下了山。他無心帝王之位,隻想殺了徐氏那個惡毒兇殘的女人,為母報仇。
隻是,那女人遠在雒陽,重重宮牆将她護得嚴嚴實實的,他尋不到入宮刺殺她的機會。
無計可施之下,仲長吉隻能聽從宜陽公主的安排,以方士的身份入了楚王府,企圖利用老楚王的野心來幫他複仇。入了王府,他如願取得了老楚王的信任,制造各種祥瑞谶語讓老楚王堅信“天龍在楚,四世當興”的預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