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辨經大會當日,你做了什麼?”章詠春想要一個解釋,蕭期的沉默卻讓她感到了惶恐驚慌,“老楚王真是因服用五石散毒發而亡的,還是你為了坐實楚王世子的罪名,設計殺了他?”
“是我換了他服用的五石散,讓他死在了大會當天。”蕭期并未辯解,哪怕老楚王的身體已是油盡燈枯,但他的死确是自己一手促成的。
甭管老楚王生前如何包藏禍心,又如何毒害揚州吏民。但在楚國吏民心中,老楚王便是錢國相口中那個仁愛大義、禮賢下士、撫恤下民的好王爺。這樣的好王爺慘遭自己兒子毒害,死在了衆目睽睽之下,楚國吏民自是不能容忍。
在衆叛親離之下,他要擒獲劉和,實乃易如反掌。
“确是我殺了老楚王,”他又重複了一遍,卻又笑道,“但我不後悔。”
章詠春卻好似頭一回認清了這郎君。
他溫雅清潤的面孔之下,藏着一顆令她膽寒的莫測之心。
她自是無法指責他,他甚至沒做錯什麼。她雖沒見過揚州的慘狀,但隻是從阿兄三言兩語的講述裡,她也知那時的揚州是一處屍橫遍野的人間地獄。
何況,若非老楚王向揚州水域投放了水蠱蟲,外大父又怎會為了救揚州吏民而喪命呢?
那是阿姊最敬重親近的外大父,直面外大父的死亡,阿姊這段時日又是如何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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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公子覺得某可怕麼?”蕭期分明從章詠春看自己的眼神裡捕捉到了驚慌害怕,自嘲笑道,“若真覺得可怕,某也不敢讓女公子日夜提心吊膽,回去後,便上書請求天家收回那道賜婚旨意,再不見你了。”說着便起身向她辭别,“今日逾矩了,某慚悚。自此别後,還望女公子能覓得良人。”
章詠春怔愣無言,頭腦空空,心也空空,恁是沒聽明白他在說什麼。
她忽就聞到了一陣清苦的藥味,那是他走過她身旁時,衣衫浮動間飄出的藥味。這定是他日間吃過藥染上的,如今卻滲進了她心裡,苦得幾乎讓她流出淚來。
她怔怔看着他将她擱置在案上的那隻檀木盒子打開了,似在清點查看裡頭的物件;而後便将裡頭的書函青絲、歌詩集子取出來袖入了袖中;随之又将她贈予他的青絲與一串珍珠從脖子上取下,小心翼翼地放入了盒中。
“兩清了,女公子。”他阖上了盒子,轉頭對她笑道,“你保重。”
章詠春從未覺得他的笑如此刺眼過,目光瞥到那隻被他擱在坐榻小幾上的杯盞,竟盯着盞底殘留的茶漬出了神。
紫苑進來收拾茶具時,見她坐在榻上擒着一隻茶盞流淚,再思及蕭郎君離開一庭芳時的臉色,她也知兩人之間的談話并不愉快。
“女公子,”紫苑趨步上前,輕聲道,“天色不早了,婢子為你打水來,你洗了身子便歇下吧。”
章詠春聞聲朝她看了過來,又擡眸望了望窗外濃似墨的天色,問了一句:“他走了麼?”
紫苑輕輕點頭:“走了。”小心翼翼瞅了她一眼,又補充道,“阿細也走了。”
章詠春神色黯了黯,隻覺心口發悶,一口氣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的,賭着氣說了句:“他倒是走得幹脆,走了便休想再踏進我這裡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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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期将将踏出侯府,那口堵在嗓子眼裡的血便沖出了喉嚨,不受控地吐了出來。
檐下的燈籠照着地上那灘血迹,觸目驚心。
阿寬被吓得聲音都嘶啞了,噙着淚道:“郎君,你吐的是真血還是雞血?”
蕭期并未回應他,隻對身後如影子一般的阿細吩咐道:“讓人将這血迹清理一下吧。”又盯着阿細意味深長地叮囑了一句,“不可将我吐血的事告知她。”
阿細莫名心虛,應道:“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