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春颔首,體貼道:“去看看你阿母吧。”
鄭純依舊是恭敬應了聲是,行完禮才回了西跨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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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一場春雨淅淅瀝瀝地落滿街巷,那輪被黑雲壓住的月輪再也沒能探出頭來。
因這突如其來的大雨,章懷春不想讓鄭純擔憂,又因挂念着槐序,不待雨停便與青楸乘車回了侯府。在侯府門前下了車,她方知今夜送明銀赴會的明橋一直默默跟在她的車後。
“你跟着我回來做甚?”章懷春立在侯府大門的門廊下問雨中撐傘的明橋,見他衣衫被風雨淋濕了一片,好心提醒了一聲,“既然回來了,你便回家吧。春雨凍人,當心着風受寒。”
說完,她便欲轉身跨過門檻,身後的明橋卻急急地出聲喚住了她:“大春姊姊!”
明橋撐着傘踏上侯府門前的兩級台階,見她轉身立住身形滿是防備地看着自己,他滿懷期待又忐忑地望着她,低聲懇求着:“我想與大春姊姊單獨說兩句話,大春姊姊願意聽我那些話麼?”
章懷春眉心驟然蹙緊,冷聲勸道:“你吹了風、淋了雨,還是早些回去換一身幹爽衣裳吧。那些話,也不必說了,我也不想聽。”
明橋眼中的光瞬間黯淡了下去,看着她毫無留戀離去的背影,那雙被雨水浸濕的眸子仿佛凝了冰一般,幽暗冰冷。
青楸回頭看時,觸到他的目光,不覺心口一緊;再看時,他眼中的光分明是天真友善的,甚至還對她扮了個鬼臉,依舊是從前那個調皮的小郎君。
“是我看花了眼吧?”她在心中暗自揣摩着,“明橋怎會用那樣的眼神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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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橋回到将軍府便去見了明骥,而明骥屋内俨然還坐着蕭期與章茆。
而章茆更是驚恐地發現,昔日那個生氣活潑的明橋好似死去了一般,他見到的隻是一個空有一副軀殼皮囊的小郎君。
“你定要這麼做麼?”明骥一見了明橋便開口問了這樣一句話,一臉的不認同,“為何定要抹去‘明橋’這個姓名身份?”
明橋向席上的蕭期看了一眼,又垂下眼簾道:“這是我的條件——我歸烏孫,你們替我‘殺死’明橋。”
“為何?”明骥再次問道。
明橋抿唇,良久方道:“無他,不過是想讓‘明橋’至死也留在大漢而已。”
聽言,明骥既欣慰又難過,卻也隻能歎息道:“若有機會出使西域,舅父會去看你的。”
明橋笑道:“那我等着。”又望向沉思中的蕭期,“蕭郎君能答應我這個請求麼?”
蕭期雖不解,但也不多問,隻是感慨了一句:“你這小郎君的心思還真令人捉摸不透啊!”又鄭重承諾道,“你放心,我定會替你辦成此事!”
“那便多謝了!”明橋鄭重向蕭期行禮緻謝,又道,“今夜登船前,我還想與峁哥哥單獨說說話,請舅父與蕭郎君見諒。”
蕭期是個懂得察言觀色的人,也頗識趣,卻仍是不放心地提醒道:“你們談話叙情莫誤了我們的計劃。”
明骥亦是什麼也未問,隻是起身經過他身旁時,一手按在他肩上,似在安慰他:“舅父處理完你的‘後事’,便會追上你與章小侯爺,舅父會陪你回烏孫。”
“給舅父添麻煩了。”
明骥笑了笑,沒再說什麼,順他的意,與蕭期一道出去了。
待這屋内隻剩明橋與章茆,章茆便迫不及待地問:“橋橋,我至今也不明白你此舉的用意。你真要将過往的一切都割舍麼?你真割舍得掉麼?”
明橋卻道:“我不是要将過往的一切都舍掉,而是要将屬于‘明橋’的一切都留下。若能因此讓大春姊姊為我傷心惋惜一陣子,我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你在胡說什麼?”章茆低聲斥道,“你怎能如此戲弄她的感情?她待你寬容仁慈,你便是如此報答她的麼?”
明橋神色驟然冷了下來,涼涼一笑:“她待我既不寬容,也不仁慈,她明明那樣冷漠無情,卻偏偏要用那虛假的溫柔來迷惑人。她既然不願聽我的告别之言,我便用這種方式與她告别。她若為我傷心難過,日後再相見,我便原諒她;若是……若是……一滴眼淚也不為我掉,我便不想再見她了。”
“橋橋,你……你怎麼……”章茆已然被他的這番心思念頭震驚得不知該說些什麼了。
而明橋卻望着他笑了,似笑非笑地叮囑道:“峁哥哥是立過誓言的,可不能因一時心軟便違背了男兒間的誓言,也别讓邊關吏民屢遭匈奴侵奪掠殺之苦。”
“你敢威脅我?”章茆難以置信地看着他天真無邪的臉,“橋橋,你真的在威脅我麼?”
明橋卻一臉無辜地道:“我怎敢威脅峁哥哥?我隻是想要峁哥哥遵守諾言而已。”
見了他這副嘴臉,章茆是又恨又愛,怒笑着道:“你盡管将心放在肚子裡!”又警告道,“你若是膽敢勾結匈奴犯我邊境,我會親自赴邊關去取你性命!你最好老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