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懷春回了西跨院許久也不見鄭純的身影,西廂闵氏的屋裡亦不見他人影。她心下正疑惑,秋香不知從何處慌慌張張地進了東廂,見了她,滿臉疑惑:“女公子何時回來的?郎君出府去尋女公子了,女公子沒見到郎君麼?”
章懷春聽說鄭純一人出府去尋她了,她便知曉他應是往水街去了,正要找人将她已平安歸家的消息告知于他,他已是随同着府中的三女公子一道兒回來了。
然而,前來報信的品月卻說他與她家的三女公子皆受了傷,如今人在一庭芳。
聽聞,章懷春忙命青楸幫她取出了藥箱,又問品月:“究竟發生了何事?他與三女公子怎會受傷?”
品月道:“婢子聽說是縣寺獄中的一些大辟囚[1]逃了出來,勾結山林草澤中的草莽賊寇跑到城中生亂,外頭正亂着哩!女君和小侯爺正忙着調集府中護衛協助蕭侯相抓捕那些逃犯,也不知能否抓到那些人。”
章懷春想到仍在為金琇瑩餞行的章詠春,又問:“二女公子可回了縣寺?金女娘和明家二女公子呢?”
品月道:“女公子放心,二女公子她們一行人皆無事。”
聽聞今夜相會之人皆無恙,章懷春也放了心。
西跨院離前院有些距離,她倒沒有聽到丁點兒風聲動靜。不過,她眼下也沒心思理會城中的動亂,接過青楸遞過來的藥箱,便撐傘往一庭芳去了。
鄭純與章歎春的傷勢并不嚴重,隻是手臂上受了點皮肉之傷,隻需簡單包紮便可。
然而,她家一向膽大無畏的三女公子自她踏入一庭芳後,眼淚便未斷過,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
章懷春隻以為她是被吓着了,柔聲細語地寬慰了許久,她才慢慢止住了哭聲,抽抽噎噎地道:“阿姊,明橋……明橋……明橋……”
“明橋?”章懷春不知她為何在這時候提起了那個小郎君,疑惑問,“明橋怎的了?”
章歎春流着淚道:“我看到……看到明橋了!那些壞人将他帶上了船,我追過去……他便不見了……”
章懷春愈發疑惑了。
明橋分明早已回了将軍府,又怎會再次出現在水街?
“明橋早已回來了,你怕是将旁人錯認成了他吧?”
“我沒認錯!”章歎春見阿姊也不相信自己,愈發傷心絕望,“那真的是明橋!他被那些壞人抓住了!姊夫也看到了!”
聽聞,章懷春不由轉目看向了鄭純:“那被擄的真是明橋麼?”
鄭純垂眸沉思了片刻,沉吟道:“我并未見到那被擄的小郎君,不過,我确實在水街見到了将軍府的明小郎君。那時,水街很亂,我并不知你已回了府中,是明小郎君突然出現在我面前,說你已回來了。那之後,我也不知他去了何處,後來便遇到了小侯爺與三女公子。小侯爺安排了車馬護送我們,可三女公子不肯回來,一直哭着說看到明小郎君被那些人帶上了船。她那時候已受了傷,我也隻能将她強行帶了回來,真不知那被擄上船的是否是明小郎君。”
章懷春心中甚是疑惑,總覺得明橋今夜的行為舉止很是蹊跷。
自那日她在縣寺同他說了那句各走各道的話之後,明橋待她便格外疏離冷淡,今夜卻忽故态複萌,又對她說了那些逾矩的話。
她當時并未多想深思,如今想來,他要說的話應與發生在水街的動亂有關。
隻是,她已無從得知了。
眼下,她雖也擔心明橋會遭遇不測,卻隻能盡力安撫勸慰章歎春:“明橋身上有武藝,又聰敏機靈,應不會輕易被擄。即便真被擄了,阿兄和他舅父也會想方設法救他的,你不必太擔心,安安心心歇一覺,說不準醒來便能見到他了。”
章歎春将信将疑的,但想到明橋是個有真武藝、真智慧的少年郎君,倒也願意相信他能化險為夷。
***
侯國的動亂發生在水街一帶,那些出逃的囚徒尚未乘船逃出城門,便被縣寺的兵截殺在了沅水之上。
然而,即便侯國出兵鎮壓了這場動亂,仍有漏網之魚逃離了侯國。所幸侯國吏民并無人在這場動亂裡喪生,那些不幸受傷的人皆被送到了徐氏醫館,蕭侯相又贈銀送藥好好慰問了一番。
熹甯帝聽說了侯國囚徒出逃作亂的事,嚴詞厲責蕭侯相監國不力、縱容囚徒出逃作亂,責令其即刻抓捕逋逃在外的囚徒。
随着熹甯帝的責令狀一同下發到侯國的還有一道催促章茆入宮面聖的诏書。
诏書裡極力褒獎了章茆常年代父守國護民的忠勇仁義,又對其在此次追剿囚徒、守護吏民一事上的勇猛智慧大加贊賞,命其即刻上京雒就任複命。
章茆也并未耽擱,立時打點人馬出侯國往雒陽去了。在他之後,劉睿也分撥好人馬分别護送着衛家的那一對姊弟離開了侯國。而發生在水街的那場動亂,也随着那夜的雨歇風止,漸漸被埋沒在了塵土之中。
***
自水街發生動亂後,章歎春每日都會爬上東院的那堵文武牆,想要确認明橋是否安然無恙地回來了。
然而,她在牆頭從早守到晚,那院中再也不見明橋的身影。
蕭侯相明明派兵追捕到了那些逃亡在外的囚徒,卻仍是遲了一步。
阿兄說,那夥人本就是亡命之徒,明橋若是落入那些人之手,任憑他有再高的武藝智慧,終究隻是個少年人,遠遠不是那些人的對手,恐怕早已遭遇不測了。
她不願相信他真的從這個世上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