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些被送到徐氏醫館的傷者,讓她不敢奢望那些亡命之徒會對明橋懷有慈悲憐憫之心。
她日複一日地守望着他曾經的庭院,心中的那點希望也在這樣的守望等待裡一點點落空。
想到明橋也許真的死了,她便傷心得淚流不止。
在此,她每日都能見到明家的二女公子,偶爾也會撞見明橋的舅父、舅母。
這日,她如往常一般爬上東院的文武牆,阿姊忽尋到了牆根下。
“妹妹又來這裡等橋橋?”章詠春在牆根下望着她問道。
章歎春點頭,仍抱着一絲希冀向她打聽明橋的蹤迹:“侯相老大人和姊夫找到他了麼?”
章詠春唇邊的一點溫柔笑意忽地凝結在嘴角,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她,隻能避開她殷切期盼的目光,顧左右而言他:“三妹妹,橋橋能有你這樣的朋友,實乃他此生之幸。如今,他雖不在我們身邊了,但一定不想你因他的離開而如此消沉傷心。你要振作起來啊!”
章歎春聽不進這些話,不死心地哭着追問道:“阿姊,你能給我個準話麼?明橋……他真的死了麼?”
她的淚水一滴滴從高處砸落下來,章詠春仿佛能聽見那些淚水砸落在地的聲響,那是這年幼的小女公子對明橋真真切切的關懷與想念。
這一瞬間,她幾乎就想要将真相脫口而出了。
她雖不忍心看到她家三女公子為明橋如此傷心,卻又不能背棄向明橋許下的承諾;而抹掉“明橋”的痕迹也是這小郎君答應回烏孫的唯一條件。
為金琇瑩餞行的春夜,也許便是三女公子與明橋此生的最後一面了。
***
将軍府一夜之間滿門缟素,很快便有話傳到了章歎春耳中。
原來明橋實乃烏孫王子,是當年的烏孫王子在大漢為質時,與明橋的阿母生下的孩子。而今,曾經的烏孫王子成了烏孫昆莫,便想要讓明家歸還明橋。
明家自是不願的。
偏逢此時,宜陽公主勾結北方匈奴,煽動西域諸國屢犯邊關。朝廷須烏孫從後方牽制匈奴、威懾西域諸國,那烏孫昆莫便借此機會向天家提出了“歸還烏孫王子”一事。
為了邊關安甯,天家便應允了烏孫昆莫的請求。明家身為天子臣民,自是不能再将明橋留在明家了。
但宜陽公主為了破壞漢烏同盟,一直想要劫擄明橋,那夜出現在水街的賊寇,便是宜陽公主的人。
如今,明家人已尋到了明橋的屍身。
明橋是真的遇害了。
然而,即便在明家的靈堂上見到了裝殓着明橋屍身的棺木,章歎春仍是不敢相信明橋竟真的死了。
她幾乎在他的棺木前哭暈過去,還是明銀心有不忍,竟有一瞬的動搖,想要将真相告知這個哭得傷心欲絕的三女公子。
她的雙目亦是一片通紅,既是為今後再也見不到明橋的面而傷心難過,亦是被章歎春的這番真情實意感動到自責愧疚,内心受着良心的煎熬與譴責。
明橋這一走,走得倒真是殘忍。
她卻不知他為何要這樣做。
“三女公子,”明銀内心畢竟虛怯,不敢直視章歎春的雙眼,隻能柔聲輕勸,“橋橋不會想看到你為他這樣傷心的,你保重身子。”
章歎春哭得雙目紅腫,抽噎不止:“那裡頭……真是……真是明橋麼?你家……會不會弄……弄錯了?”
明銀一時不知如何回答,隻能緘默不語。
章歎春卻因她的沉默重又燃起了一絲希冀,自我安慰着:“定是你們家人弄錯了,那裡頭躺着的不是明橋!不是明橋!明橋一定還活着!”
她因不願接受“明橋已遇害”的事,亦不再相信那棺木裡的人是明橋,自此便沒再去明家的靈堂裡哭祭過明橋,整日待在演武場,不是練箭術,便是與府中護衛切磋武藝。
章懷春在演武場找到她時,她又爬上了那堵文武牆,一個人癡癡望着明橋曾住過的那間小院。
“三妹妹,”章懷春立在牆根下擡頭喚她,輕聲道,“今日是你行笄禮之日,午後客人便到了,随我回一庭芳沐浴更衣吧。”
章歎春頗順從,不舍地從西南院收回目光,順着長梯下了牆,笑着說了一句:“我上元夜送的狗兒燈,明橋真的挂在了福星的墳頭上,燈火日夜不熄。”又神采奕奕地看着章懷春道,“阿姊,明橋一直都在的,也隻有他會為福星日夜點着燈。”
章懷春其實也如同她一般,堅信明橋還活着。而明橋之死,她更相信那是一場預謀已久的金蟬脫殼之策,為的便是為了迷惑宜陽公主。
但這些事她不知如何向三女公子解釋清楚,因不忍看她日日為明橋如此消沉傷懷,便順着她的話道:“我也信他還活着。你也莫為他傷心了,你一切都好好的,日後才有與他相見的機會。”
“阿姊說得對!”章歎春粲然一笑,“我要好好的,好好習武,要像大伯母那般帶兵打仗,他日駐守西域。那樣,我便能見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