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當初系統不是因為笃定計劃能夠全部實現，認為沒有必要告訴程頗璃還有小黑這個“小小的漏洞”，所以就對程頗璃進行了隐瞞，并未告訴程頗璃在他死後，其實還有那隻靈貓小黑，能夠無視距離，實時感受到他身死的情況的話；

如果，計劃真的如同系統所設想那樣，會在程頗璃完成所有任務後，劇情就能修複完畢，女主也能順利按時上線，屆時書中所有角色注意力都隻會放在女主身上，而不會有人再去關注一個為大家所深深厭惡着的騙子的話；

如果，這個世界上除了小黑之外，也沒有其它生靈，能在程頗璃死的時候，立刻知道程頗璃的死訊，并将這個消息告訴了相關人士的話；

以及，如果——

在程頗璃死去三年後的某一天，關亦琛忽然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是的，此時，關亦琛正在做夢。

……

關亦琛意識到自己在做夢，并在夢裡回到了過去的時光。

時光在夢境中穿越回到了三年前。

夢境發生在一家關亦琛還有印象的餐廳裡。那家餐廳是他為顧白慶祝其成年生日的地方。

至于夢中餐廳正在發生的，是三年之前已經發生過的，現在的關亦琛都還記得大半情節的事。

“……對了，下個月程女士的一周年忌日活動，應該不需要我參加了吧？”

此刻，正在夢中說話的人是他同母異父的弟弟程頗璃。在明明不到20歲的青蔥年紀，卻做出了那些卑劣無比之事的所謂的弟弟。

那麼冷漠，那樣無情。母親和他那麼多年給出的真心，完全是錯付了人。

夢中人的模樣和關亦琛記憶中簡直一模一樣，聲音也是。

隻聽雖三年不曾當面聽到，但依舊還算熟悉的聲音在繼續說話。

程頗璃對夢中的關亦琛說：

“畢竟，我想你也清楚，我對你，對她，的确向來都沒有什麼感情的。”

“當然，今後我也不想有。”

三年前第一次聽到這些話時，關亦琛想過要不要将程頗璃拖到母親墓前，讓程頗璃給母親磕頭認錯。

但他最後沒有這麼做。

因為他不想讓那種一顆心都髒透了的人，再出現在自己母親墓前。

那樣的話，可能會髒了母親的眼。

夢中情節一如從前。

剛因僞裝被全盤揭穿，顯得那樣可笑又難看的程頗璃，在放過狠話後，離開了關亦琛為顧白慶祝生日的餐廳。

本以為這場夢到這裡就該結束了，不想還有繼續。

像是有條無形的線，拽着關亦琛跟上剛離開的程頗璃。

關亦琛不想再看到那個令他生厭的人，于是想要從夢中醒來，卻才發現這個夢似乎做的有點深，他似乎一時沒辦法靠自己意志強制蘇醒。

也無所謂。

一個夢而已。

那就繼續做。

夢境的确也在繼續。

夢中，隻見那人默默走了大半條街，在快要拐角的地方，忽的停下，跟着就變了走路姿态。

就從一個正常走路的人，瞬間變成一瘸一拐的腿受傷了一樣。

速度也降了下來，變成了慢吞吞的往前走。

嗯，相較之前那些夢，這次的夢細節倒是極盡真實細緻。

——竟能讓他看清那人臉上憤怒陡然褪去，換上一副疼痛扭曲的神色是什麼樣的。

那樣的栩栩如生，自然生動，就好像眼前這一切不是夢，而是真實發生的一樣。

當然，當然，關亦琛知道，這些并非真實存在，隻是個夢而已。

他當然記得真實是什麼樣子的。

在那次堪稱失敗的顧白生日慶祝活動後，顯然是為了逃避H國内被他長期欺騙和嚴重傷害過的人的報複，程頗璃在新年前一天，就離開了H國，去了世界上最豪華、也算足夠安全的小島度假——

嗯，或者說避難更為中肯些。

畢竟想要将程頗璃狠狠踩在腳底的人有點多。

再之後，就是程頗璃徹底撕掉了之前那層僞裝出來的純良無害、體弱多病的假面，終于像某些一事無成、隻愛玩樂的有錢子弟一樣，将無良纨绔會做的事基本上都做了一遍。

——全世界到處玩，就是不再回到H國，最多隻是偶爾會在社交平台上留下一些不起眼，但充滿嚣張意味的痕迹，那樣做的姿态，就仿佛是在向他們這些不再喜歡程頗璃，甚至不乏仇恨着程頗璃的人叫嚣——

你看，即使沒有你們的照拂，他程頗璃也依然可以過得十分逍遙又自在。

關亦琛也知道，刑星和小黑一直都在找程頗璃，想要将當初程頗璃施加在他們身上的那些傷害統統還給程頗璃。

但是卻一直沒能找到程頗璃的蹤迹。

那個人大概是将之前從母親和他手裡拿到的巨量資源運用到了極緻，所以不僅讓他即使全世界整天亂跑，也無法被仇家找到，施加報複，也能讓他明明做出了那麼多故意傷害的惡事後，還能過的那般舒服自得。

所以說，現實就是現實，惡人就是惡人。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上，向來才不會有多少“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奇迹發生。

有的，隻不過是惡人仗着手中勝過尋常人太多的巨大能量，在普通人才會遵行的規則之外，繼續做着那些會令人作嘔的惡事。

就比如程頗璃這種。

而夢境裡的畫面還在繼續流動，似乎還不舍得讓關亦琛醒過來。

那就看下去。

此時的程頗璃攔了一輛出租車，還是一副腿瘸了的樣子，行動間更是自然的裝作有些艱難的樣子，磨磨蹭蹭上了車。

出租車停在程頗璃常住的公寓樓前。

隻見那人依舊一瘸一拐的走進公寓，上了電梯，進到房間。

然後走進卧室，再打開卧室抽屜。

拿出了一管藥、一支針。

忽然，瞬間，關亦琛意識到夢裡面這個程頗璃是要做什麼了。

關亦琛沒想到，在自己的夢中，他竟然會認為程頗璃大概在這個時候就過上了吸食`毒`品的生活。

好吧，這的确是不再僞裝的程頗璃極有可能會做的事。

畢竟，不少的無人好好管束的富家子弟，在追求所謂自由和快樂的路上，都做過類似的事。而像程頗璃這種的，如果真的做了，關亦琛也不會覺得奇怪。

而夢境中正在發生的事似乎也在昭示關亦琛所想是對的。

隻見夢中那人撸起了袖子，在左手肘血管上方綁上紮帶，待血管被以這種方式突出之後，那人就将藥劑吸入針内，再一點點注入到自己身體裡。

整個過程耗時不到半分鐘。

消毒、引藥、注射，最後結束。整套動作，那人做的幹淨利落，十分熟練，顯然不是第一次這麼做了。

然後，在那人将紮帶解開的幾秒鐘内，角度變化之下，關亦琛就看清了那人露出的手肘皮膚。

在那皮膚上，在那片區域處，有好大的一塊，都是青紫色的模樣。

是一天要注射多少針才能換來這樣顔色的皮膚？

那人的毒`瘾是有多大？

可夢裡的人反應卻很奇怪。

一針過後，那人的表情既不顯得痛苦，也看不見快活，似乎沒有半分波動。

就仿佛那一針下去，對那人來說隻是對自己身體做了一件非常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像是随手關掉了燈，不值一提。

這麼說——大概率就不是毒`品了。

那不是毒`品，又是什麼？

垃圾桶裡剛被扔掉的注射藥劑包裝紙給了看客一個答案。

那是一款适用在人類身體中的營養液的名字。

……真是營養液嗎？

還是僞裝成營養液的一種違禁品？

如果是營養液，那人注射這種東西是為什麼？

啊，錯了。

關亦琛回神，反應過來。

這是個夢，不是真的。

關亦琛不由對自己說。

所以，現實中的程頗璃才不會給他自己注射什麼營養液，他作為一個夢境看客，也不應該去思考這種毫無意義的、完全虛假的事。

就像個還不死心的蠢貨，太難看。

這時，夢境裡的程頗璃剛從卧室出來，身邊帶着一個看起來不算重的行李箱。

夢境的邏輯性還挺順暢自然的。

關亦琛想着。

他記得三年前程頗璃是在餐廳事件當晚就離開了H國，所以，夢裡的主角是循着那段真實記憶，也要準備今晚離開嗎？

那麼，接下來又會發生什麼呢？

是滿足他的真實願望，讓他看見那人在逃跑的半道上，被刑星或者小黑攔截，從此走上好好贖罪的正确道路？

還是再次出脫他的意志，變成看見那人滿世界的逍遙過活，就好像什麼惡事都不曾犯下一樣？

關亦琛希望是前者。

但是夢境顯然似乎自有一套邏輯發展體系，所以最後是朝着關亦琛沒有想過的那個樣子前進着。

隻見夢境中的程頗璃忽然松開了拽着行李箱的手，然後，撐着近處的沙發，一下就坐在了地毯上。

跟着，他的整個腦袋向下耷拉着，呼吸重了起來，臉色在那瞬間也變得蒼白無比。

那副模樣，就像他的身體此刻正在遭受劇烈難耐的痛楚一樣。

“……沒事。”

關亦琛聽見那人說話。

聲音微弱的像是快要死掉的奶貓，連帶呼吸都像是在苟延殘喘。

“沒事的。”

那人顯然是在對自己說着這樣意義奇怪的話。

“不疼了。”

聲音越發的低，就像下一秒就會真的因為所謂的“疼”而死去。

看到這裡，關亦琛隻想立刻醒來。

他不想再想起從前程頗璃在他面前表露出來的虛弱模樣了。

因為自從那場欺騙後，他真的已經分不清那些畫面是不是隻是程頗璃為了騙他，而故意演出來的虛假。

他無比痛恨當年自己竟然會因為一個演技高超的騙子，而那樣深深的擔心過、憂慮過，甚至曾經還想過，如果世間真有神靈，能不能分一半他的健康給那人，好讓那人不至于那樣難受。

真是可笑。

那人半點真心都沒有，母親、他、刑星、靈貓小黑，還有已經失去記憶的權肆，卻将那人的虛情都當做了真。

真是——

可笑至極。

愚蠢至極。

但是，夢就是夢，做夢的人就算知道自己在做夢，也不一定能立刻醒來。

就像此刻一樣。

醒不來的關亦琛似乎還得接着看下去。

隻見夢中那人大概是因為身體某種“疼痛”的反應，而将仿佛發瘋一般的自言自語停了下來，急促喘息了好幾聲，緩了好幾秒鐘，才終于再次開口說話。

那人說——顯然是對自己說：

“很快就不痛了。”

“真的。”

那些幾不可聞的聲音所吐出來的每一個字都是那樣的清晰，清晰的令關亦琛想要捂住耳朵，或者走的遠一些，隻為不想再聽到那人的半點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