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血管的藥液帶來涼意,加重了胃部的冷沉感,如同硬冰的髒器痙攣抽搐,可脊背卻在不斷緊縮的心髒作用下漫出火辣辣的熱意。
在冷與熱的擠壓中,失重般的心悸迸發。
心似乎因跳得太快而發疼,紅與白塗抹在眼前,扯動着神經。
謝雲行忍着怪異的痛苦,眼角餘光注意到了靠近的水杯,下意識擡頭,在對上謝天音微垂眼眸的瞬間,仿佛又感受到了他血液的溫度。
在光影交錯時,他似乎也是這麼看着他。
身體的熱意驟然加重,癢意從喉管蔓延到齒尖,鼻腔似乎被一層又一層的甜膩覆蓋,口腔反射性地分泌出唾液。
謝天音貼心地把水杯遞到謝雲行的唇邊,虛僞地關懷道:“你還好嗎?”
“離我遠點。”
謝雲行偏頭,聲音嘶啞。
他不想看見謝天音的惺惺作态,更何況謝天音身上的奶油和果醬的香味太濃了,讓他越發頭暈目眩。
“提到我媽媽的時候,你不會羞愧嗎?”
謝雲行手指收緊,先前斷開的思緒重連,漆黑的眼瞳裡燒着暗火。
即使素未蒙面,謝雲行依舊對母親抱有深切的感情,尤其是聽到母親在他被抱走時驚醒的往事後,他總會有一些不可能的期待。
如果母親知道自己曾經的遭遇,知道疼愛的冒牌貨這樣對他,她一定不會……
“當然不會,因為在媽媽面前,我從不說謊。”
在這件事情上,謝天音也覺得原主應該羞愧,但事實正好相反,原主甚至很慶幸養母的離世,因為他難以承受更多的變故。
真是可惜,他礙于人設暫時還不能對主角表達出意見一緻的想法。
424忍不住贊歎:【宿主,你真是太會演了,歪曲主角話語的同時還順便炫耀主角永遠也得不到的母愛,看似溫柔實則惡毒的綠茶演得好好,不愧是我們反派部門的優秀員工!】
424連寫幾行宿主觀察日志,這可比他以為的綠茶殺人誅心得多,記下來記下來!
謝天音聞言詫異地眨了眨眼,果不其然看見了謝雲行陰郁中摻雜恨與痛的目光。
可這已經是他特地為了計劃為了不激化矛盾說的最無關痛癢的話了,沒想到還是有效,職業素養太強也是一種苦惱。
謝天音嘴角噙着笑,正思考要不要再說點什麼補救的時候,門又被推開了。
謝志輝煙還沒點,走出幾步後似乎聽到了病房裡說話的聲音,又急忙走了回來。
“是雲行醒了嗎?”
謝雲行擡眼和父親兩兩相望,謝志輝語氣幹巴巴地說:“醒了就好。”
“你們剛剛在聊什麼?”
謝志輝不想和兒子吵架,便想揭過之前的事不談,沒察覺到房間氛圍的凝滞,尴尬地找了話題。
謝天音低聲說:“雲行也想媽媽了,我和他商量過幾天一起去看媽媽。”
頂着謝雲行想殺人的目光,謝天音對他彎唇笑了笑。
他認為原主應該羞愧,但和他有什麼關系?
謝雲行不可置信,謝天音居然還能笑得出來,他居然能這麼輕描淡寫地編造與媽媽相關的謊言,他難道都不會歉疚嗎?
他眼眸沉沉地看着謝天音,因為太過專注,那幾天前出現過的細微異樣感再度湧現。
就像米飯裡藏的沙礫,肉眼看不見,但碎爛後格外明顯。
即使沒有相處太長時間,但在名義上的養兄堅持不懈地賣弄與挑撥下,謝雲行早就看穿了他皮囊下的急切與淺薄。
但現在不同了,這雙眼裡沒有熟悉的得意與扭曲,更加平靜,卻能更輕易地撥弄漣漪。
仿佛堵住他的嘴,謊言也會如同笑意從他的眼裡流露出來,讓他戾氣難平。
這個人嘴裡有一句真話嗎?他表現出來的情緒有不是演的嗎?
帶着吃痛意味的低吟忽地在腦海裡回蕩,如同某種回應被謝雲行緊緊抓住,身體似乎自發回憶起了咬合時的觸感,齒間的癢意越發劇烈,謝雲行不自覺地看向謝天音的手,瞳孔微微擴大。
至少在那一刻,謝天音的痛苦,是真實的吧?
注意到謝雲行注意力的轉移,謝天音好奇地順着他的視線看向自己的手,輕輕挑眉。
他擡起受傷的手随意轉動着襯衫上并未松動的紐扣,短暫停留兩秒又将手垂落。
下雨天灰蒙蒙,床上周身沉冷的少年病恹恹,眼珠卻不自覺跟着他的動作上下轉動。
謝天音的唇角上揚,感覺自己像在暗巷裡逗小狗,即使被咬出的傷口又癢又燙,也妨礙不了他的好心情。
這一切隻在幾個呼吸間發生,謝志輝聽到謝天音的話,以為兄弟倆關系變好,欣慰道:“好好,那你們找個時間一起去,她肯定也很想看你們,”
謝志輝看見兒子盯着養子的傷口看,以為他在為這件事不好意思,語氣柔和地說,“你們是兄弟,下次就别弄成這樣了。”
謝天音乖巧地應了,謝雲行被這對話惡心得更加難受,閉上眼懶得辯駁。
他已經厭倦了因為謝天音而和父親争吵,他失而複得的親情并不如他所想的那樣美好,他本就不擅長争辯,在失望後更是不願開口。
再過兩個月他就可以徹底離開,到時候這些事情再與他無關,他的精力要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謝志輝對謝雲行的情緒一無所知,因為孩子雙雙負傷,他向學校多請了幾天假。
謝雲行在醫院住了一天後便回家休養,拒絕了父親讓他多休息幾天的好意,第二天清晨拿着書包出現在了餐廳,一眼看到了空着的座位。
他有些許疑惑,要知道為了在他面前表現父慈子孝,謝天音從來不會讓他和謝志輝在這種場合獨處,時刻提醒他誰才是這裡生活了十幾年的孩子。
現在突然缺席,讓他條件反射地緊繃。
謝志輝看向一旁的幫傭,詢問道:“音音還沒醒嗎?”
在看見傭人點頭後,謝志輝囑咐:“那先别打擾他,讓他好好休息。”
謝雲行全程保持沉默,吃完早餐後吃了藥,背着書包坐上了車。
被晨光籠罩的房間裡,424看着坐在電腦前的宿主,提醒地說:【宿主,主角去上學了哦。】
謝天音不在意地應聲,甩了甩有些發麻的指尖,好在謝雲行咬在手掌側面,不是特别妨礙他發揮。
在屏幕顯示通關後,謝天音将通宵了幾天的遊戲卸載,開始下載新遊戲。
這幾天都沒有節點任務,謝天音對于上學也沒太大興趣,打算玩膩遊戲了再去玩主角。
如果這種小事都不能随心所欲,根本不配稱之為反派。
424沉思,這是不是前輩口中的摸魚啊?
它想了想,果斷加入其中。
*
初春的天氣反複,晴了又雨,連續四五天都在陰雨綿綿中。
在滴滴答答的濕潤裡,謝天音伸了個懶腰,卸載了已經玩膩了的遊戲,踩着拖鞋離開卧室。
門外傳來引擎聲,謝雲行已經放學了。
蘭姨站在客廳裡,擡頭對着謝天音道:“菜已經好了,可以來吃晚飯了。”
謝天音點頭,依舊有些沒睡醒,靠在欄杆上打呵欠。
謝雲行進門,便對上一雙懶倦的狐狸眼,低低垂着,看見他時眼裡的光亮起。
“你回來了。”
謝天音用受傷的那隻手和他打招呼,一連上了幾天藥,傷口愈合得很好,已經開始結痂,原本厚厚的紗布已經拆了,現在隻在傷處貼着醫用敷貼。
明亮的燈光下,那雙手上深淺不一的咬痕已經消失,瑩白如玉。
謝雲行沒有回應,神色冷淡地收回視線,走向餐廳的步伐卻急促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