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天音慢吞吞地下樓抵達餐廳時,謝雲行正在盛飯。
蘭姨端着菜出來,看見謝雲行時愣了一下,以為自己眼花了。
她端上一盤菜出來的時候就看見謝雲行盛好了飯,這不到一分鐘的功夫怎麼又看見了。
直到發現桌上的菜有被動過的痕迹,她才确定不是自己記性出了問題,而是謝雲行吃得太快。
可能今天餓得有些厲害,蘭姨這麼想着,還是忍不住提醒道:“雲行,一會兒還有湯,慢點吃,不然傷胃。”
謝天音入座,聞言應和着關懷道:“蘭姨說得對,你的胃本來就不好。”
他說這話是順口為之,一方面維持人設一方面和主角緩和關系,但說完後他想起了謝雲行胃病的成因。
唔,好像是他幹的。
謝雲行将他的神色看得分明,眼神幽冷地開口:“看來你還沒忘記我的胃為什麼不好。”
“當然,我永遠不會忘的,”謝天音看着謝雲行的眼睛,輕輕挑眉應答,擡起貼着紗布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說,“因為傷口會結疤。”
那個夜晚令人記憶深刻,至少他的靈魂和身體都這麼覺得。
謝雲行微怔,眼前人因為坐着望着他所以微微仰頭,帶着隐約笑意的眼瞳倒映出餐廳裡明亮的光,如同網住了璀璨的星群。
謝雲行下意識移開視線,不自覺扣緊了碗的邊沿。
眼前的米飯冒着熱氣,他沒有再看謝天音,腦海卻依舊想着他的話語與神情,進食的動作變得有些心不在焉。
那道由他造成的傷口,謝天音沒有記恨,反而好像當成了……某種紀念?
怎麼可能,謝雲行否定。
這想法太過荒謬古怪,卻揮之不去。
大腦再度不可控地回想起那個夜晚,腥甜的氣息在口腔中蔓延,痛苦與傷痕被聯結,成為他人身上的烙印。
一切記憶與情感似乎都被扭曲,謝雲行努力想回憶起他的憎恨,可思緒不由自主地變得混亂。
他動作機械地用筷子将飯菜送入口中,腮幫子鼓起,面無表情地咀嚼。
齒關碰撞的頻率中,因食物壓下的灼燒般的餓意隐隐複現,仿佛生成了深不見底的漩渦,帶來無法滿足的躁動。
坐在另一側的養兄散發着甜膩膩的香味,像一塊人形蛋糕,讓人聞得有些心煩。
他的眉毛下壓,吃飯的動作不自覺加快。
謝天音看着謝雲行大口吃飯的模樣,望着桌上的飯菜食欲上漲。
大概這次的主角有什麼讓食物變得美味的天賦,看他吃東西總是很有跟着嘗試的想法。
蘭姨戴着隔熱手套端着湯出來,看着謝雲行又空了大半的碗欲言又止。
她想了想還是沒說太多,看向了謝天音道:“音音,我先給你盛碗湯喝着暖暖身子吧,你的臉色看起來很差。”
“好。”
謝天音點了點頭,揉了揉有些冰涼的面頰。
這具身體的免疫力較差,載入的身體數據不會更改健康方面的指數。
他通宵玩了幾天遊戲,即使有一定的睡眠,他也覺得自己精神不錯,但身體卻發出了抗議。
因為并不着急做什麼事情,謝天音進食的速度很慢。
謝雲行吃完飯時,謝天音還在喝湯,他想到了蘭姨的話,起身離開餐桌時不自覺朝對面看了一眼。
少年的面色蒼白,唯獨唇瓣因被浸潤透着淡紅。
他立刻收回目光,離開了餐廳。
謝天音擡頭隻捕捉到謝雲行的背影,視線落回餐桌上,沒了吃播眼前的食物色香味似乎大打折扣,他吃了半碗飯,頂着有些發暈的腦袋回了房間。
他對玩遊戲暫時失去了興趣,沒再坐在電腦前,而是随意選了個影片投影,懶懶地坐在沙發前消食。
電影的情節還不錯,他被吸引了注意力,原本存在的一些困意也消散了。
看完後謝天音意猶未盡,又去看了導演的另外兩部作品。
兩部電影播放完,時間已經到了淩晨一點,可謝天音越發清醒,毫無睡意。
“本來打算明早去上學……睡醒再說好了。”
謝天音喃喃着原先的計劃,考慮到自己的睡眠狀況,果斷選擇放棄早起。
節點任務也不是明天出現,隻是拖到那一天去學校的話,目的就太明顯了。
将要做的事情在腦海裡過了一遍後,謝天音的目光偶然掠過陽台,看見了屋外的明月,忽然來了觀賞的興緻。
夜深露重,他倒了杯熱水,披了件衣服窩在了藤椅上。
旁邊是謝雲行房間的小陽台,外觀和他房間的一緻,但那裡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擺放。
謝天音又看向月亮,臨近下弦月,半個月亮既不圓也不彎,讓他想到了從前的一些畫面。
他輕聲哼起記憶中的曲調,仿佛聽見了在這樣的月光下樹枝随風婆娑起舞的聲音,同族們彈着琴,歡聲笑語,如夢似幻。
424在曲調停了以後,才遲疑地問:【識别不出來的語言,是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歌謠嗎?】
在進入任務世界後,424的語言模塊會自動加載位面内的所有種族語言,但剛剛它卻無法識别宿主的歌聲。
謝天音彎着眼眸解答:【是精靈的樂曲。】
424好奇:【是宿主曾經去過的任務世界嗎?】
謝天音否定道:【那不是我的任務世界。】
424恍然大悟:【原來是宿主長大的地方嗎,那你是不是想家了?數據庫告訴我,生物們面對月亮會思鄉。】
謝天音隻是笑着喝了一口水,并未回答。
他長大的地方太多,他自己都記不太清了。
這種情緒叫想念嗎,或許吧,隻是思鄉的人想回家,他對故地重遊卻興趣寥寥。
遇到令人愉悅的事情會記住,某些時候會想起,那份輕松愉快也會跟着複現,僅此而已。
他又唱起喜歡的曲調,閉着眼沉浸在他所喜愛的那段時光中。
風通過玻璃門的縫隙,吹動着窗簾,也吹動人的衣擺。
謝雲行按着疼痛的胃部,低垂的眼眸因困惑和其他情緒的雜糅變得晦暗不明。
他的手指抓着門的邊框,卻遲遲未動。
耳邊的歌聲空靈舒緩,讓人想到月光下的湖泊。
來自森林的絮語,拂走一切煩憂與苦痛。
春夜帶着潮濕的氣息,靜谧安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