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卓珂與遊蕩民的對話内容,齊雅德多少有些失望。
他本以為那兩個謊話連篇的遊蕩民私下找上卓珂,或許是想避開城邦商隊,密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
結果等到齊雅德匆匆趕來之後,才發現對方根本沒有阻攔商隊的意思,談論的也隻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罷了。
又或者他來晚了一步,沒能聽到真正重要的那部分對話内容。
與上次見面時相比,那位個子比異獸還高的怪人臉上多了塊淺藍色的布料,蓋住了她那張白到不正常的臉,隻露出藏在透石鏡片後面的一對幽深眼眸。
那對鏡片鑲嵌在銀白色的金屬框架裡面,研磨得如此輕薄通透,工藝遠強于他那柄仿制自豐饒紀元遺物的望遠鏡。
如此神奇的造物,簡直超出了齊雅德的理解範圍。
同樣超乎他想象極限的,還有卓珂飛速進步的語言能力。
她昂首挺胸站在窗戶後面,神态無比自信,雖然用詞有些生硬,需要連蒙帶猜,但與毒日升起前的第一次見面相比,表現簡直是判若兩人。
不管怎樣,這總比讓那個不知底細的遊蕩民胡亂翻譯更好。
見到不請自來的齊雅德,卓珂先是問候了一句夜安,自言自語了一會兒之後,才貌似很不情願地端來幾杯清水,招待城邦商隊的不速之客。
杯裡的水确實如護衛所說,是一等一的上等清水,裡面還放了點糖,喝起來甜滋滋的,比齊雅德在城邦喝到的還要高級。
可是,一想到那怪人奢侈到拿這種水潑灑地面,齊雅德就覺得心中酸澀難忍,比被同母異父的妹妹嘲諷還要難受百倍。
尤其是那怪人點明商隊偷窺一事時,齊雅德嘴裡的甜水,喝着就愈發不是個滋味了。
面對沒聽到前半場對話的商隊來人,卓珂重新介紹了一遍她更願意交易的物品,提出了想要新鮮蘑菇的要求,順便閑聊似的打聽起了附近有多少像阿齊茲一族這樣的遊蕩民部落,人口是多是少,平時靠什麼維生的問題。
談話的事有商隊頭領穆提出面應付,齊雅德把喝空了的杯子遞給護衛,思考着接連湧現的問題。
是什麼力量庇佑着卓珂的房屋,讓它安然抵禦異獸的圍攻堵截?
卓珂從哪裡搞來了如此之多的珍貴寶物,收取的貨物又去向了何處?
她為什麼要特意強調黑曜石工具,把這種窮困遊蕩民和異獸才會使用的低劣物品,與金贊尼這樣的豐饒紀元遺物相提并論?
她……到底會不會是母親臨行前私下透露給他的,那個隻存在于妄想中的古老傳言?
齊雅德再度望向那個過分高大的身影。
布料擋住了卓珂的臉部,擋住了她的所有表情,唯有那一雙眼角下垂的雙眼,眼神淡漠空洞,沒有半絲人類應有的情緒起伏,吓得齊雅德心頭一顫,下意識向後退了半步。
在此之後,卓珂又詳細描述了幾種礦石的模樣——其中包括之前交易給她的燒綠石。
按照這個怪人的說法,這些石頭裡面藏着可怕的東西,最好不要開采儲存,否則會招來危險之類。
聽到這堆毫無實際意義的傻話,除了隻知道點頭稱是的愚蠢遊蕩民之外,包括齊雅德在内的商隊衆人,都是一副無動于衷的态度。
怪物到底是怪物,還是比不上城邦的智者。
既然城邦發展需要這些礦石,那又怎麼可能停止挖掘收購呢?
至于焚日荒原上的遊蕩民,又不是每一支部落都有能力冶煉鐵棒交易物資,如果再不讓那些部落挖礦交換蘑菇鐵器,沒有了城邦的施舍,隻怕那些遊蕩民會死得更早。
連肚子都填不飽的人,根本就沒資格談什麼危不危險。
聽到這裡,齊雅德也算是從先前受到的震撼中清醒了過來,忍不住揚起下巴,對着那個怪家夥報以一聲嗤笑。
商隊枯燥趕路時,他也聽穆提閑聊提起過,那支為城邦提供燒綠石的哈桑部落,負責挖礦的遊蕩民時常誕下畸蛋死蛋,族中流傳着血脈受到詛咒的異聞。
不過這和他齊雅德又有什麼關系?
反正遊蕩民比荒地裡的扁角步甲還多,死了這一群還有下一群,總有人會為了蘑菇冒險挖礦的。
隻要這些危險但有用的東西不放在他的身旁,對于那些日子苦哈哈的遊蕩民來說,能夠短命早死,反而是從毒日的折磨下解脫了呢。
對于卓珂不切實際的想法,齊雅德并不太當回事,隻是略聽了聽某些顔色黃綠質脆易碎礦石的介紹,說它的粉塵會由内而外破壞身體,一定要遠離它們之類的話。
這或許就是卓珂在臉上罩了層布的原因。
想到商隊此行偶然換到的特殊貨物,齊雅德默默扯起袖口,有樣學樣擋住了自己的口鼻。
與礦石是否危險之類的小事相比,卓珂怎麼知道商隊攜帶的貨物種類,才是真正要緊的大事。
——
環月冉冉升起,店外的兩撥異界客人也都各自啟程,消隐在了無盡的夜色中。
卓珂扭頭瞥了眼揚塵滾滾的商隊,繼續幹起了之前被打斷的盤庫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