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神來的裡達歎了口氣，把糖盒跟磁石揣回罩袍口袋裡，扳着手指跟阿米娜算起了經濟帳。

“爐子倒還好說，有了希法帶回來的清水，不用太過擔心樹汁的浪費。問題是先前鍛打交易給城邦的鐵棒時，用光了煤塊的存貨，重新挖煤需要耗費不少人手……”

說到這裡，老裡達有些扭捏地說出了自己的擔心。

“而且我怕萬一沒能成功，距離獸災還有一個多月，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浪費人力和時間，會不會影響到抵擋獸災的準備？”

“别擔心，裡達。”

阿米娜寬慰這位族裡最好的鐵匠。

“托卓珂的福，食物和樹汁的儲備還算充足，你可以放心大膽地試。萬一我們真的成功了，有了大量的精鐵武器，你還怕我們度不過這次獸災嗎？”

“你說得總是對的，阿米娜。看在精鐵的份上，我們确實應該冒險試上一試。”

——

對于焚日荒原上的遊蕩民部落來說，煉鐵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老裡達背着粟粟草根編織成的背簍，帶上三個還沒出師的鐵匠學徒，趁着月色正好，深入更靠近綠洲中心的位置，尋找毒針蟻栖息的蟻巢。

這種兇猛的小蟲子十分聰明，會從地底挖出更富有黏性的細膩土壤，搭建出比人還高的堅固巢穴。

裡達一行人所要做的，就是在不被毒針蟄到的前提下，将搭建蟻巢的黏土連根挖起，統統運回族裡，用來當做堆砌熔爐的材料。

這種事老裡達和他那些學徒早已經幹得熟了，當然不會傻到直接上手開挖。

鐵匠學徒中最年輕的塞拉抽出石刀，在附近割了些新鮮的樹枝樹葉回來，敲擊燧石引燃枝條，燒出好大一股濃煙。

其餘的人則是就地取材，用砂土堵死蟻巢的所有氣孔，隻留下一個被樹枝捅大了一圈的氣孔，用來往蟻巢内部灌煙。

接下來的事情，就可以交給時間了。

簡單采集了一遍周圍的草籽果實之後，蟻巢也熏得差不多了。

裡達與學徒們背着沉甸甸的黏土，嚼食着埋藏在蟻巢深處的美味蟲卵，回到了族人們居住的營盤附近。

剛挖回來的黏土還不能直接使用。

學徒們揮舞着木棒，盡可能地将結塊的黏土敲打成均勻碎末。

老鐵匠則是挖了個方便和泥的土坑，用彎刀斬碎粟粟草莖，混到黏土裡面，倒入樹汁抟土成泥，在上面蓋上厚厚一層細草，防止毒日曬幹這一小窪泥塘。

等待黏土吸水的時間，另外那批負責挖煤的族人也都趕了回來。

她們阿齊茲一族這次輪轉的營盤位置還算不錯，不遠外就有幾處方便開采的露天礦脈。

除了松散的暗棕紅色鐵土，以及能吸附鐵器的磁石以外，在這附近還能找到可以當做燃料的煤塊。

這種煤塊煙氣很嗆，不太适合燒烤獵物，好在火焰還算猛烈，适合拿來燒爐煉鐵。

阿米娜帶領着族人們翻找着煤塊，挑揀出裡面夾帶的矸石等物，将雜質丢棄一旁，隻留下純淨的煤塊。

等到毒日再度升起，鐵匠前一夜和好的黏土也吸飽了波布樹汁。

老裡達與學徒們硬頂着頭頂的炎炎烈日，将摻了大量碎草的黏土再度揉勻，一層層糊在捆紮成圓柱狀的刺柱枝條上，再在糊好的熔爐坯子外面粘上更多碎草，防止它因毒日的暴曬而開裂。

等到黏土熔爐曬硬成型的時候，老裡達拔出彎刀割出爐口，再用新和好的黏土為爐口塑型，點燃爐膛裡的枝條，将整座熔爐徹底烘幹燒透。

等到火勢漸弱爐膛幹透，毒日也重新落回了地面之下，隻留下悄然升起的慈悲環月，為這群忙碌的遊蕩民照亮前路。

組裝完風囊與熔爐後，這座曆經數日準備，耗費大量人力物力的熔爐，總算是可以正式點火啟用了。

所以說，對于有餘力冶煉金屬的遊蕩民部落來說，開爐煉鐵絕對是關乎族群命脈的頭等大事。

望着那座沒比她矮多少的熔爐，阿米娜雙手交叉緊握，默默念誦着卓珂的名諱，祈求這位疑似救世晨星的存在，能為她們帶來一絲通向成功的好運。

老裡達親自上手，一層層往熔爐裡倒入煤炭以及砸碎的鐵盒，然後抓起由完整沙獾皮制成的風囊，與學徒們輪流為熔爐鼓風送氣。

希法撕開包裹着糖果的滑溜外皮，将這些甜美的糖塊送入老裡達與鐵匠學徒們的口中，他們迅速補充體力。

關鍵時刻已到。

接下來的成敗，全在那座黏土堆砌的粗糙熔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