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聘使”,館主”已經“死”了,這一輪自應該當仁不讓地站出來犧牲。
如果為了赢,朱嘉予自然會這麼做。
可如今她不想赢,她就想看樂子。
“司舉大人,你不覺得李兄今日話格外少嗎?”
李唯簡正在獨酌,聽她提到自己,從容地又飲了一杯,仍是不語。
此話正中徐盛下懷,他正有試探兩人關系之意。
他總覺得自從沈知序來了固始,李桃李就像變了一個人,不再沉湎溫柔鄉——這讓他有點後怕,難道李之前的種種荒唐行徑都是裝的?
“阿柳妹妹有所不知,李兄今日身體欠佳,故較平時少言寡語。”
呵,現在知道厲害了,一口一個阿柳妹妹。
朱嘉予不領情,添油加醋道:
“看來我們司舉大人要徇私了,幫着好友編織的借口未免有些拙劣。要我看,李兄可能就是隐公子,大家以為呢?”
衆人交頭接耳。
有人不滿道:“朱娘子何必咄咄逼人?沈大人不是說了嘛,李兄不是身體不适,我們要體諒。”
有人質疑道:“我覺得朱娘子說的在理。李兄若身體抱恙,又如何一杯一杯地暢飲呢?”
沈知序也猜到,調換身份貼的人極有可能把隐君子的牌給到自己的好友,見朱嘉予這麼拱火,他更确定了李唯簡就是隐君子,隻好保持緘默。
見衆人都等待着自己辯駁,李唯簡笑吟吟地看向朱嘉予:“沒想到雖是短暫相識,朱娘子對李某倒是了解。李某能言,但從不說沒有把握的話。依你所見,知序兄這回應該投誰呢?”
這話說得親昵,席間一時不少人頭攢動。
朱嘉予正要開口,李唯簡似不經意地向上看了眼頭頂,停留了幾秒。
她下意識跟着他擡頭。
在感受到有目光襲來的刹那,房梁上飛快縮回了一個圓溜溜的腦袋。
可還是遲了一步,梁上隐隐閃過一截閃着金光的發簪。
得益于朱柳的好視力,朱嘉予一眼認出這個腦袋的主人,正是趙持盈無疑!
這丫頭怎麼來了?
她瞬間明白了李唯簡的意思。
這雙攝人心魂的桃花眼裡流轉的根本不是什麼情意,而是赤裸裸的威脅。
朱嘉予恨自己大意,被人拿住了把柄,急忙咽下差點脫口而出的指認,當即服軟。
“李兄擡舉小女了,阿柳不過一介弱質女郎,見解淺薄,又哪裡能推斷出真正的隐君子?隻不過見您寡言,多關心了一嘴而已。”
沈知序本見她即将利刃出鞘,又硬生生憋了回去,雖不明所以,但他厚着臉皮騎驢下坡,随意獻祭了一位幸運觀衆。
這位幸運觀衆的出局自然不影響場上局勢,遊戲繼續。
第三輪,朱嘉予主打一個乖巧懂事。李唯簡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她也跟着肆意攀咬,指哪兒打哪兒。
李唯簡對她的表現很是滿意。
從朱府初見起,每一次遇到她都談不上順利,甚至她本身于他就是阻礙。
在算籌之内,他并不讨厭她時不時的挑釁滋事。
可若這種小打小鬧出了格,他也不會對她例外。
好在她還算識趣,沒有讓他為難。
三輪結束,司舉沒有檢舉成功,隐君子和他那審時度勢的聘使獲勝,剩下的全員罰酒。
徐盛見沈知序對己方的失敗痛心疾首,以為他本意是想借酒令立個明察秋毫的英武形象,不料被李桃李搶了風頭,心中不甘。
于是他自作聰明地提出要讓沈大人今夜潇灑一下,忘卻不痛快,不醉不歸。沈知序正有拉攏衆人,與光同塵的意思,自是爽快答應。李唯簡也是一副意氣風發的樣子,這讓徐盛略微寬心一二。
在衆人各懷心事的虛假和諧中,宴席已近尾聲。
朱嘉予遲遲等不到趙持盈現身與自己會面,心急如焚,隻能詢問半路趕來的小栀:“持盈她有沒有對你提起過她要幹什麼?”
小栀也是滿頭霧水,一問三不知。
朱嘉予雖格外擔心她出事,但面上仍端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偏不去問李唯簡。
幸而不等她内心掙紮完畢,趙持盈就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梁上閃現到廳内,還扮作侍女模樣進來端茶送水。
朱嘉予松了口氣。
她假裝出去更衣,示意趙持盈跟随。
待到無人處,朱嘉予沉下臉來,質問道:“你今日怎麼回事?從在馬車上就不對勁,先借口回府,又私自前來,你到底想幹什麼?”
趙持盈見她闆着臉,有點委屈:“我得在暗處保護你呀,扮作小栀的話,怎麼幫你換掉身份貼呀?”
“什麼?沈知序的身份貼是你做的手腳?”
“是呀,要不是我剛送走小栀,阿茗就派人來送信說你境況不妙,我...我才不想來呢...”
趙持盈的聲音越來越小,她有點心虛。
“阿茗派人送信?”
朱嘉予用強調的語氣重複了一遍趙持盈的話,等待她的确認。
“對啊,”趙持盈疑惑地詢問道,“難道不是你送的?可我真的收到了這封信。”
說着,她拿出來貼身存放的信件,朱嘉予打開一看不禁兩眼一黑。
她這才後知後覺——趙持盈根本沒見過她的字!
以持盈仗着武藝高強行事莽撞的性子,若不能确定,前來探查也在情理之中。
她眼前浮現出李唯簡那張似笑非笑的臉。
糟糕。
她也和徐盛犯了同樣的錯誤。
李、沈二人雖然互稱對方為好兄弟,但不代表兩人的謀劃都是互通的。
沈想試探的是朱柳,他們有舊誼;
可對于李來說,誰是朱柳重要嗎?
“來不及解釋了,你現在立刻離開這裡,翻牆出去,莫叫任何人瞧見。”
朱嘉予不容分說地将趙持盈推到牆邊,随即疾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