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這個女孩大概性命不保。
有人點頭,有人發出唏噓聲。
德蕾雅跪在王面前,她懇求王赦免她的罪責。
背着光,她有些看不清王的五官,但不能忽視的是在日光下散發着灼灼光芒的金發以及與之同樣耀眼的――紅瑪瑙色的眼睛。
很漂亮,但她不敢看。那雙眼,直視便是死罪,罪上加罪,會連累家裡親眷。
王一言不發,仿佛對她的存在視若無睹,徑直往前走去。
腳踩在少女面前的椰棗上,形如爛泥的下場――仿佛在給她做警告,她感恩,跪地目送王離開的背影,身體卻在沒走幾步就轉過頭來的對方的冰冷視線中,仿佛被凍住一般無法動彈。
而令她終于做出近乎無力癱瘓在地上的動作的,來源于對方戲谑的語氣下随心所欲的決定。
“給你時間安頓家裡――五日,足夠你将這個爛攤子轉手于他人,然後來本王的寝殿,做本王的妃子。”
頭也不回的離開,完全不給少女思考的時間。王做出的決定,無人能改變。
頭暈目眩的德蕾雅聽不清周圍的人們在說些什麼,隻能看到他們欣慰的笑容,然後隐隐約約聽見有人在她耳邊興奮地低語,并将她扶起。
“幸好啊德蕾雅,逃過一劫真是命好啊。我想是因為恩奇都大人吧,自從有了他以後,王寬容了許多呢。”
老婦人很高興,可她怎麼會想到此時的德蕾雅心裡是萬般煎熬。
做王的妃子,無疑是提前一步與冥界女神親吻擁抱。
――所有人都知道這樣悲慘的結局。在恩奇都的到來前。
以前,王的後宮很冷清,算得上死寂。
王有很多美麗的女人,但任憑她們再如何小心謹慎也對抗不了他的随心所欲。不堪入目的屍體很少有完整的,奴隸清理屍體的時候也會經常踩到女人們眼眶裡掉落出來滾地的眼珠。
可怕,恐懼,戰戰兢兢艱辛度日的情緒不知要延續到何時。
雖然直到有了恩奇都的陪伴,王的脾氣好了很多,卻也依舊不改他唯我獨尊的性格。王的後宮人數漸漸多了起來。
大家都很清楚。
不是女人多了,而是他殺的少了。
揣摩王的心情艱辛度日,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愛烏魯克,愛戴吉爾伽美什王,但這種愛與愛情無關。即使王擁有超越世間男人英俊地令人動人心魄的容顔,在她心裡也不敵心愛男人的一抹笑顔。
也是那一刻,她決定逃去基什,與她的愛人相守一生。
然而幾經周轉,她終究還是來到了王的宮殿。
踏入這裡已沒了退路。不,早在她被王在集市上看上的那一刻,自己的未來已經被斷送了。
“王……請允許我說出我所知道的線索――關于那個罪人的。這樣,以報答王在集市上對我的寬恕之恩。”
她虔誠地說着,他聽着。
“你說。”
“我與妹妹還有其他女子一樣,被男人使用了……大概是巫術吧,之後便失去了意識,醒來就被綁在那間屋子裡。那屋裡有個白發女人,她靠吸食處……”
說到這裡,德蕾雅有些難以啟齒。未經人事,這個詞對于少女而言已是羞澀萬分。
“處子之血……那女人堅信純潔的血液能夠給她帶來長生不老。其他女孩子都死了,若不是昨晚那個少女的介入,恐怕我和妹妹也……”
“你說的這些,本王一進那屋子就能知道是怎麼回事。”
吉爾伽美什放下了葡萄酒杯,嘴角露出嘲弄的波紋,令人不寒而栗。
“如果你知道的隻有你剛才說的那些,本王不介意浪費點時間把你的妹妹接進宮裡來。本王想,她知道的也許比你多一點。”
以威脅的語調作為結尾,抽去了支撐少女跪着的意志。
“請不要――”
差點癱倒,但不能失禮。
不能連累妹妹和家人,絕不可以。
為此,她絞盡腦汁了的想,終于回憶起了一些疑點。
腦中飛速做了整理,關鍵時刻大腦的運作速度的确比平時都要快。
驚呓于此,卻來不及驚呓。
德蕾雅急忙回答道:
“那個女孩子――就是王帶回王宮的那個女孩。那晚,我聽見那個男人對白發女人說“今夜會有神靈之血奉上”。當時,那個女人很詫異,我和妹妹也很吃驚。他出去了一會兒,再回來時就帶回了那名少女,然後就被她殺死了……看上去,他好像認識那個女孩子,并提前知道了她的行蹤。”
吉爾伽美什聽完沉默片刻,再開口時換上了與之前不一樣的語調,飽含了愉悅的輕笑,帶着淡淡的滿意。
“說的不錯,的确是本王想要的信息。”
王滿足了,她該如釋重負了吧?
不,緊張的熱浪一陣蓋過一陣。隻有少女清楚,現在才是真正的開始。
“王……”
沒有王的命令,開口就是死罪。但是德蕾雅顧不得那麼多。
與其等待着厄運降臨,不如主動迎接噩夢的到來。
“王,如果您對我剛才的回答滿意,請賜我一死,并找人随意把我葬在基什的某個角落就好。即使屍體不全,我也會感謝王的寬容。”
視死如歸,她沒有後悔說出這番話。
無論王用什麼手段将她殺死,隻要死去的靈魂能離她的愛人所在近一點,她就很感恩。
不追問她拒絕成為他妃子的理由
不追問她求死葬在他國的理由。
吉爾伽美什不在乎。
對于這個少女,他不讨厭,但也不喜歡。
一句口頭的封妃,他沒有放在心上。正如他認得她的外貌,認得她的聲音,卻唯獨不記得她。
王不曾記得什麼女人,女人不過是美麗的擺設,以及欲望的必須品而已。
以前,他一直是這麼認為。
“本王答應你,以叛國罪處置。”
平淡的語氣,平淡的殘忍,換來了本分安靜的少女激烈的辯解。
“我沒有叛國!”
滾燙的眼淚落下,她再也無法抑制。
人之将死,她也不在乎自己的話語是否會惹惱王。因為,結果無非是屍體被斬斷成兩段或者是三段的區别,僅此而已。
“我愛這個國家,雄偉的城牆,在陽光下閃着神光的神廟,喧鬧的集市……每一處,我都十分喜歡。隻是,我有深愛之人在基什,我愛他,隻想和他在一起,這是愛情,與思鄉之情無關。”
叛國之罪,會殃及家裡親人的性命。
而此時的德蕾雅并不隻是為了她的家人而辯解,她是發自内心的訴衷,誠懇地,虔誠地。
可她差點忘了傾訴的對象是誰。
英雄王擁有友情,卻不曾愛過什麼人。
與他談愛情,她不禁有些懷疑這位高深莫測的王能否聽懂其中膚淺的意義。
德蕾雅現在所能乞求的,就是希望王能将僅有的感情延展,與她産生哪怕一丁點的共鳴她便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