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兄,”路軒把筆擱在本子邊,擡起眼,“找我有事?”
楚留香揚着輕松而懶洋洋的微笑轉到一側,坐下來,撇過頭反問:“經曆了昨夜整晚的生死決鬥,你不需要一點時間緩緩?”
當他說完,笑容裡慵懶的一半便消失在陽光裡,轉為隐晦的擔憂和慶幸。
“曬曬太陽,呼吸新鮮空氣?我不需要那些。”路軒說。
過不了多久,就在看見楚留香抿起嘴唇——通常是他要發表不同想法的預兆——之後的那一秒,路軒搶先對他眯起眼睛笑道:“我能再次遇見你,這件事已讓我感到輕松惬意了。”
狡猾。楚留香心想。
他盯着路軒蜜糖似的的笑容,以及掩藏在甜蜜背後的滿不在乎,像根根尖銳的明刺般顯眼。而他胸膛裡的心髒,像是觸碰到什麼過于輕飄飄和刺痛的東西,竟有些不由己地退縮。
路軒的笑無比虛假。
楚留香不由為此歎息。
“有時你真是一個無情的混蛋,到底是從哪兒來的呢。”
路軒慢慢放下酒盞,聽出了語句中暗含的意思:“你調查我?”
他襲近他,一下鉗住對方倒酒的右手臂,把楚留香哐當重重壓在椅背上。
“你調查我。”路軒肯定。
不知出于什麼原因,楚留香沒有躲開。打翻的酒水順着他修長而白皙的指節滑落,砸到木闆上發出啪嗒啪嗒的響聲。
路軒貼得很近,聲音就仿佛野獸喉間滾出的低吼,但瞧過去,嘴唇依舊彎着。
他道:“我以為我們足夠信任彼此。”
“探尋我的過往對你有什麼好處?你也要我的腦袋?”
在某一瞬楚留香警鈴大響,驚訝于路軒武功又精進一層的同時,他看着這雙冷酷的眼睛,閃爍着殘忍。
“不。”
他鬼使神差地道:“我要另一樣東西。”
“你想要什麼?”
楚留香笑道:“你的心。”
“你是謎團,探尋你本身就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不可否認你很引人注意。”
“你知道,我不能放着一個有趣的謎團而不去探索它。”他偏了偏頭補救,揚起帶着點兒你知我知的狡黠的微笑。
路軒瞪着他許久,斟酌了一下語言:“楚兄,俘獲女子芳心已經滿足不了你的邪惡偷心欲了嗎?”
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讓人毛骨悚然的楚留香:“......”
他身子像條靈敏的遊魚轉瞬間移到窗邊,歪歪斜斜背對着路軒,哈哈大笑起來,一隻腳愉悅地踏着地面,鞋跟碰撞木闆的聲音十分清脆。
“你們在做什麼?”
驚天動地的笑聲裡,忽然傳來一個陌生嗓音,兩人齊齊望去,隻見房間門口站着一個披着紅披風的人。
這個人身上有股酒氣,幾縷不受管教的黑發散落在胸前,唇上小胡子像他的眉毛,眼睛黑得發藍。面龐俊朗,皮膚被紅披風襯得略白。
他屈指敲了敲打開的房門,冷漠地道:“太吵了。”
路軒:“你怎麼進來的?”
他:“門沒栓。”
楚留香終于收拾好了笑意:“陸兄,别來無恙。”
路軒:“我怎麼還有個大哥?”
陸小鳳擡手摸到了自己整齊的兩撇小胡子,确定自己是陸小鳳,而非眼前這人的大哥。
畢竟此“陸”非彼“路”。
他朝大笑的楚留香看過去,納悶道:“他就是你說‘一定要帶上’的人?”
路軒眨眨眼:“那有沒有‘一定要帶上’的食物?”
楚留香笑眯眯的,看上去心情很好:“你不覺得很有趣?”
“......”
看着路軒跟七星榜天榜十九位的那人一模一樣的臉,陸小鳳苦笑着拍拍楚留香的肩膀:“我隻覺得他會是一個麻煩,大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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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殘忍。”大麻煩如是說。
以手持天下第一斬魔劍而出名的白府,坐落于落雪湖中心的一片小島上。
常人想要進去,得依靠湖邊擺渡為生的船夫們幫忙。落雪湖廣闊,密密麻麻的船隻附在水面上倒顯得逼仄了。
現在,三人就坐在一艘小船裡。船夫劃船,槳面撥着湖水,蕩開一道悠悠揚揚的漣漪。
“湖上賞雪,别有一番雅趣。”楚留香笑道,懶散地半卧着,仿佛已經很久沒這麼放松過。
“雅趣?”路軒說,“我隻看到了有人不給我肉吃。”
他孤零零坐在船頭,幽怨地盯着另外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