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時尉,在成為衆人口中的金劍蛇王之前,并沒有叫得出的稱呼。
他有幾位好友,有兩三仇敵,在江湖裡其實顯得普通,唯有一手蛇意劍使得不錯。
一次酒宴,朋友戲稱他“金劍蛇王”,不知怎得傳了出去,最後變成金時尉的稱号。
他不喜歡這個稱号,聽起來像三流小角色不是嗎?
他更喜歡别人叫他——大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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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劍大俠!金劍大俠!”
小童仰頭呼喚。
“我家主子命我來送一封信。”
清脆的聲音在林間回蕩,幽麓竹影中,風雪不斷,迷亂行人雙眼。
對于金劍蛇王在這落雪湖旁邊的深林裡這件事,小童原本深信不疑,直到等待整整一盞茶之久,天寒地凍鬼一樣的天氣給他的自信狠狠一擊。
小童心道:這地方冷得要死,金劍蛇王怎麼可能在?
打道回府的念頭甫一升起,林中窸窣作響,不知從哪匆匆快步走出一個青年人。
此人臉上挂着歉意的笑,拱手道:“抱歉,我來遲了。”
“金劍大俠,你可算出現了,這是主子給你的東西。”
小童遞過去信封,裹緊厚絨衣,吸着鼻水,凍紅的指頭使勁搓了搓。
“大俠沒有其他吩咐的話,我先回府了。”
“好。”
金時尉聲音壓得很低,好似一聲歎息泯滅在肅風雪幕間。
他會歎息什麼呢?
小童轉身離開,走了兩步,愣愣地低下頭。
一柄蛇形劍穿刺過他的胸膛。
“隻有死人不會洩露我的行蹤,巧的是,你家主子也這麼想。”那隐藏在枝葉後的人緩緩說,語氣很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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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劍蛇王消失了,我們不知道他在哪。”陸小鳳說。
路軒:“他躲在落雪湖旁邊的林子裡,像是在等什麼人。”
“......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陸小鳳愕然,轉念一想,“梅無心說的?”
他卻扭頭:“勞煩姑娘多加幾個菜。”
一家亂糟糟的酒肆裡,路軒拿起第五隻雞腿,略一轉腕,一枚金燦燦的硬币便飛至半空旋轉,被酒娘子擡手虛虛一拈,恰好卡在兩指縫隙,分毫不差。
酒娘子嘻嘻地笑:“路少俠果真出手大方,我再拿一隻烤雞來哩。”掐着腰走了。
“她是很美。”
陸小鳳盯着酒娘子的背影,又轉回視線盯路軒,說:“你虧得很值。”
“我虧了?”路軒大吃一驚,差點跳起來跑去找酒娘子怒辯三日,讓她多加幾隻烤雞。
楚留香摁下他蠢蠢欲動的腦袋,歎道:“路兄啊,不要誤了正事。”
陸小鳳煞有其事地點頭,被楚留香斜了幾眼。
“看我幹什麼?”他很無辜地眨了眨又黑又亮的眼睛。
楚留香不答,湊到路軒耳邊語重心長地說:“此地卧虎藏龍,你現今在七星榜上鼎鼎有名,跟着我們雖不至于遭遇危險,但仍需小心謹慎......尤其是面對某些人的好奇心。”
“污蔑!”陸小鳳一拍桌子,闆着臉道,“論好奇心,還是你這個人更勝一籌。為了嘗一口苦瓜大師的素齋,硬生生和我喝了三天三夜,最後半個酒窖的酒都進了我的肚子,你趁機溜進了苦瓜大師的禅房——”
“哦,那是十二年前的事了。”楚留香悠然微笑,“你記得這樣清楚,難不成還在懊惱自己輸了賭酒?”
陸小鳳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我沒輸。”
“你當時肯定醉了。”
“你當時也醉了。”
“但我還能溜進禅房吃上苦瓜大師的素齋。”楚留香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狐狸樣子的狡黠根本藏不住。
陸小鳳理都不想理他,便用眼角瞟路軒:“你不說兩句?”
“我虧了!”路軒以頭搶地。
“......”
片刻的寂靜後,陸小鳳對楚留香說:“我現在真的相信他腦袋有點問題了。”
“上菜哩!”一聲嘹亮的号呼,酒娘子端着酒肉走來,對地上打滾的路軒眨了眨眼。
徐徐把一盤白切雞,一盤烤鴨,一碟小菜,好幾碟點心和三壺酒,依次放好。
楚留香和陸小鳳假裝沒有看到她給路軒塞碎銀子。
路軒從地上爬起來,若無其事拍拍衣擺,好脾氣地揚起一個燦爛的笑臉:“仔細想想也不怎麼虧,有肉吃就不錯了。”
看了一眼陸小鳳:“之前說過我把白府附近的地圖全開了,落雪湖旁邊那麼一個突兀的紅點,我不可能不去看一眼。”
陸小鳳艱難理解他的意思:“那你是如何猜到這個紅點就是金劍蛇王?”不過一秒,又喃喃道:“是了!他随身佩戴一把特别的蛇形劍。”
惹來路軒歡呼一聲:“答對,根本難不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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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金時尉默默貼着石頭把劍上血撇幹淨,看着手裡的信,露出一個難以形容的表情。
信上隻有寥寥三個字:
梅無心。
金時尉知道她——全是怪胎的杭州梅園的大當家,窮酸得要死,偏偏生了一副好心腸。
雖然她最近才開始接暗殺單子,還與自己合作過一回,但一副好心腸,注定她不可能像自己一樣過得快活。
這樣的人會早早死掉,且死得很可憐。
金時尉對此深信不疑。
信上隻有三個字,他知道這是什麼意思。瞧瞧吧,單是出賣雇主信息這一條,都夠她喝一壺的了。
隻是,白傷秋的消息竟如此靈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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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可能!”他們齊聲道。
陸小鳳把聲音壓得很低:“你是說,你懷疑白笑春已經死了,現在那個白笑春是白傷秋假扮的?”
路軒點頭,繼續往嘴裡塞烤鴨。
陸小鳳皺起眉:“你有證據?”
楚留香同樣好奇。
路軒理直氣壯道:“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