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酒肆門口就來了一個流民,握着一把匕首,目光在室内逡巡一圈,随後鎖定目标盯準了路軒。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一個光天化日之下試圖行兇的刺客。
“有香帥和靈犀一指在......這人還想行兇?”
“怪不得流民打扮,估摸是個傻的。”
“可憐他要白白送命了。”
鄰桌的江湖人竊竊私語。
陸小鳳假意憐憫地拍着路軒的肩膀:“你要習慣,這種人以後還有很多。”
路軒推開陸小鳳:“她不是來殺我的。”
後者看了看刺客拿着的亮堂堂的匕首,又扭回頭來,用一種寫着“不要再自欺欺人了”的眼神冷酷無情地看着路軒。
刺客握着匕首也很冷酷無情地猛沖過來,在三人緊盯的視線中一個滑跪,高舉武器,納頭就拜。
“小人胡珀多謝少俠救命之恩,此九誅刺乃小人傳家之寶,特為少俠獻上。”
路軒接過九誅刺,什麼也不說,拿着在陸小鳳眼前晃了晃,沖他極其燦爛地笑。
陸小鳳轉頭就對一旁楚留香道:“他的确很有趣,但這種有趣不應該作用在我身上,否則有趣就變成了欠揍。”
楚留香隻好笑道:“這位是?”
胡珀連忙解釋:“前幾日少俠施舍我好多饅頭,我在廟中炸饅頭時,碰見了兩名江湖人士......少俠救了我一命,我胡珀願為您做牛做馬......”
路軒把九誅刺丢回去,輕快地後退一步:“挺好看的,但對我沒什麼用。”
胡珀臉一白:“可......可是,白家現已被滅門,我已無處可去。”
包括路軒在内,三人同時以一種異于尋常的敏捷抓住胡珀,身形一閃便叫周圍人瞧不見蹤影。
小巷裡。
“所以你是要去投奔在白府做工的弟弟。”路軒總結。
胡珀不明所以,但耐心地回答:“正是如此,少俠。”
三人互相對視一秒。
楚留香問道:“你弟弟可曾向你說過白傷秋和白笑春為雙生子?”
“許是說過的,我想想......哦!以前有一封信中寫道他有這對雙生子的識别之法。”
“是什麼?”
“白傷秋天生體寒,常年氣血不足,臉白如紙,一握劍便會手抖不停。”
楚留香轉向兩人:“你們有什麼打算?”
陸小鳳:“同你一樣的打算。”
“那太遺憾了。”路軒眨眨眼,毫無組隊意圖:“我要去做支線,處理金劍蛇王。”
-
分開一刻鐘,迎面跑來華山群弟子。
“事情怎麼樣?”路軒順口一問。
大師哥令狐沖道:“我師父飛鴿傳書說不要輕舉妄動,借機行事即可。”
“爹總是這麼說。”嶽靈珊眨眨眼,倒也不惱。
像嶽不群傳來這種信時,是在告誡弟子們不準再與這件事有牽扯了。
“若違背師命,不得要挨棍子,還得關禁閉。”令狐沖想起自己之前在絕情崖的枯燥日子,不禁抖了抖。
嶽靈珊問路軒:“對了,小雪球不見了,你看見過她麼?”
失蹤?路軒心下一怔,忽然拉開地圖。
一個綠點和一個紅點在落雪湖旁邊。
-
常飛雪嘔出一口血,側身避過兩劍疾刺,又被一掌打飛,連人帶劍落到湖裡。
“此湖名為落雪湖,你叫常飛雪......”金時尉踱步走到湖邊,微笑地看着她掙紮。“世上怎有如此妙極之事?”
“不過,你是怎麼知曉我殺了常棣?”
看着湖裡的女孩拼命掙紮着,金時尉笑了一聲:“算了,你便帶着這個答案去地府吧。”
“嗡——”
一聲長鳴由遠及近,金時尉臉色驟變,迅速後撤。
隻見憑空出現一道雷霆,原地蓦然是豎劈的劍痕深入雪中,沿着痕迹四散開許多深深的裂紋。
下一刻,湖中的女孩消失不見,重新出現時已趴在岸邊。
“誰?!”
黑影極速靠近,金時尉心亂之下一劍砍落。那黑影跌在地面上,轟的一聲,将雪地砸出一個深坑,可見金時尉這一劍内力之渾厚。
他定睛一看,坑裡什麼都沒有。
不好!
金時尉感受到身後陌生的氣息,心神俱震,回身提劍。
背後的确有人,是個高挑的男人,那雙濃郁的黑眼珠動也不動地看着自己,像是注視一塊神經跳動的死肉。
他似乎說了什麼,很輕,金時尉隻來得及聽見——
破甲。
劍鋒破開蛇形劍,破開内力護體,切開身體進一步破壞更深處的肌肉組織。
從肩胛處劃出一道半圓弧劍光,劍刃一折,沿着左肺深入向下,生生切開半邊上身。破碎的内髒灑落,鮮血噴出像一股股殷紅的泉水......
紅色的水。
金時尉好像做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
他看見小時候的自己,穿着百衲衣,拿着根樹枝胡亂揮舞,嚷嚷着要當大俠,要過上好日子。而爹娘逮到他便會打他一頓,喊他回去讨飯。
還沒等他辯駁,便看見自己的手上全是紅色的水。他驚疑不定,仔細嗅聞一番才發現那是血。
爹娘身上,全是血。
金時尉混亂地看着這一幕。
不受控制地擡起頭,一個人滿意地看着他,說他心夠狠,便傳他一種飽飲鮮血的劍法,喚蛇意劍。
他看到剛成年的自己學劍法,嘗試劫富濟貧卻被打斷了腿,怒而殺了對方全家,因此結了仇敵......他救下一個旅人,因貪念殺了他,搶了全部财物......路過孤山,看見常棣老前輩,拜師被拒絕,于是偷襲着刺了他一劍......他沐浴鮮血,在某種欲念下一步步拉低底線。
最後,落水的女孩一步步走來,挺劍往他腦門砍去。
而滾落的眼珠看着漫天飛雪。
死去的人這才恍惚意識到自己小時候的大俠夢早已碎得不成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