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小五的頭昏昏沉沉,他瞧不清什麼東西,這是他唯一一次,發病時身旁有人陪着他,但他有些害怕自己這副模樣被蕭澤看見。
在丐幫,生病的乞丐是沒有機會診治的。
隻會被扔進垃圾堆裡自生自滅,所以每次小五犯病,都會偷偷躲起來,等過七天再出來和丐幫的兄弟們一起生活。
蕭澤右手執着一支琉璃管,清澈透明的溶液流淌在裡邊,他伸手撥弄着小五,想讓他擡起頭。
可不管他怎麼做,這個人都死死地埋着腦袋,他露在外邊的皮膚在發汗,身體有點發抖,好像在哭,又像因為高燒不退渾身痙攣。
“越小五!”蕭澤道。
小五死死埋着腦袋,以一種防備的姿态對着他,往後縮了縮。
“你在防備什麼?”蕭澤說,他被搞得有些心痛,咬着牙,硬是把那少年的頭擡起來。
那少年不聲不響地看着他,滿臉淚痕,害怕地往後縮:“我以後不生病了……别扔了我行麼,垃圾堆很冷……”
蕭澤怔了半秒,眼底慢慢染上紅色,他知道自己生氣的時候模樣有些可怕,也知道自己這場怒火不是針對的小五,他微微側身,借光影遮住了自己。
他聲色平淡:“喝掉,等到了長安,我給你買粘糕吃。”
*
浥清城與長安城不遠,宋禦作為龍影大統領,和整個大蕭國無人能出其二的大内高手,已經給馬車裡那倆人當了兩天車夫。
那名喚小五的少年很少出來,倒是蕭澤經常下馬車,去買點什麼吃的,給他和馬車裡的少年帶回來。
宋禦受寵若驚,他實在沒見過哪個皇子像七殿下這般平易近人。
他沒有那麼大架子,身上卻偏有一種久居上位者的氣勢。
“阿澤……”馬車裡的少年動了。
宋禦連忙道:“蕭澤不在,他去買吃的了,你可以打開簾子通通風,還有不足百裡,我們便可以到長安城了。”
“去長安城做什麼?”
殿下竟沒告訴他嗎,宋禦斟酌着詞句:“殿下要回宮去,認祖歸宗。”
車馬裡的少年不說話了,須臾,他輕輕拉開了車簾。
一股勾魂攝魄的異香溢了出來,宋禦隻是個武功稍微高些的人,又不是會仙法的道士,聞見後當下腳底一軟。
然後簾子裡露出一個異常貌美的少年,不像是人,隻讓人想象都某種勾魂攝魄的、神話般的生物。
宋禦恐怖地看着,一瞬間都忘了呼吸。
這是人嗎?
他不知道,安然渡過發病期的聖蘭香妖樹,就是這樣。
就在這時,一支箭清淩淩從半空劃過,直朝少年心□□去。
“不要!”宋禦伸手一抓。
箭矢直直射進少年心窩,血從他心窩裡湧出來。
宋禦呆呆地看着,異香依舊在緩緩蔓延,他突然從這香氣中品出一種濃烈的悲傷,似乎是這少年散發出來的。
“你——”
隻見裡邊的少年一擡手,折斷了插進心窩裡的箭,那雙清潤的雙眸朝外看了下,很快将簾子放了下來。
宋禦吓呆了。
心髒被射穿了還能活嗎?
殿下這是養了個什麼妖怪?
就在這時,提着兩盒食物的蕭澤從天而降,落在宋禦身邊。
他給人遞過去一盒食物,很快察覺了空氣中的聖蘭香過分濃了,有些不對。
“他醒了?”
“殿殿殿殿下——!”聖蘭香氣無孔不入地包圍住他,宋禦堅持了半天,終于堅持到殿下回來,眼前一黑。
他隻聽到一聲:“你往哪邊倒呢!”
*
蕭澤黑着臉,一臉嫌棄地使了個法術,将朝自己懷裡倒來的宋禦扶住,沒人讓倒在自己身上。
他掀開簾子一道縫,隻見小五正靠在轎子裡,興緻沖沖地掐着法訣,逗着飛進轎子的一隻螞蚱。
轎子裡的聖蘭香依舊很濃,不過他能聞出來,這種聖蘭香是很安全的香,散發着少年的快樂,和吻他時、死死纏住他的聖蘭香,以及生病時滿是傷心的味道不一樣。
不算濃郁的血腥氣摻雜在香氣裡。
越小五旁邊,有一支沾了血的箭。
*
宋禦一睜眼,他已經在轎子裡了。
中間有個光滑的黑色木闆,似乎把他和那少年隔開了。
那駕車的是誰?
宋禦掀開簾子,隻見一個黑金袍坐在馬夫的位子上,兩眼一黑:“殿下!”
就在這時,他旁邊傳來“啧”得一聲。
宋禦回眸一看,擋在他和少年中間的那塊黑色木闆,正在漸漸變得透明。
那隻“人”完全貼在木闆上,眸光清澈乖巧、卻美得像妖怪一般。
少年朝他微微一笑。
宋禦頭皮都快炸開了,他又想到了那種能引人想象到死亡的香氣,“嗷”得一聲竄了出去,落在轎子外:
“殿、殿下!我來趕車!我來趕馬車!你你你,你去轎子裡待着吧!嗚嗚嗚太可怕了!”
蕭澤住了馬,道:“不好看嗎?”
他不想讓人看見小五,但宋禦看見小五後,居然是這種反應。
宋禦:“好、好看,可是,他朝我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