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時南山尊者已等了一會,門前石桌上擺着兩碗米粒也不見幾顆的清粥,“喏,早餐。”
林杦煙和靳浪也沒客氣,即便已經辟谷多年還是一人一碗喝了幹淨,倒是難得嘗到了人間煙火氣。
清粥喝完,三人上路,南山尊者并不駕雲也沒行代步法器,隻以雙腿行走,好在修行之人身體康健,否則怕是走不出這南山。
行了半日才走到山腳村莊,隻見扶搖尊者打開包袱,翻出一套金針,衆多草藥,支了一湛藍布幡,竟行起醫道,村中農戶不多,卻也排起長隊,散去時已是傍晚。扶搖以醫藥換了幾個銅子,尋村中屋舍最好的人家買了粥飯,又行借宿,隻是村子窮困,即便最好的人家也不過三間破屋,隻能勻出一間借人,三人便進了同一件房。
隻一張床,兩人便讓扶搖尊者歇息,卻見扶搖尊者也無睡意,于榻上掏出一方木料雕刻,林杦煙仔細看去,紋理材質竟與南山秘境之中十足相似。
随着南山尊者刻刀落下,靳浪識海之中大夏龍雀顯現,長刀之中原本氣息空靈,卻在落刀中逐漸填上淺薄道義,絲絲縷縷,若非靳浪身為親近大道的無上道體,又為刀主與大夏龍雀氣息相融,多年相伴更是熟悉無比,根本不會察覺。
兩人相識一眼,林杦煙先行出聲,“前輩,敢問在雕刻何物?”
隻刻下兩筆,扶搖尊者便身形搖晃,滿身高深修為也似乎有損,他收起木塊答道,“這是建木……”
靳浪滿目震驚,“傳說中通天建木?”
“小子有些見識。”見兩人都被震住,扶搖尊者閉目休息片刻,“也罷,本就是要告訴你們的事情,後世可有說我以何入道?”
靳浪入南山書院不久,要說對扶搖尊者的認識自然不深,還是林杦煙答道:“年代太久,後人對此多有猜測,最多人認可的說法是,前輩以書入道。”
“竟不知是這麼說的。”扶搖尊者一笑,“你們都猜錯了,我以武入道。當年我何等風光無限,不過十五已打遍天下無敵手,勿論皇朝武林,無人敢與我争鋒,年到二十,就走遍了大陸。當年不知天高地厚,聽人說極西之地有長生一族,我生了貪念,就往極東去尋……”
洪荒遠古,人族式弱,扶搖一路前行千劫萬險,總歸是到了。誰知到了極西之處,隻見一片荒蕪,地上白骨遍地,前方是深不見底波濤洶湧的大海,根本沒有長生族。扶搖大感失望,本欲往回,此時沿途得罪的妖獸卻也追了上來。
當年本就妖族強盛,扶搖能到此處也大多依靠逃命功夫,此時更是強弩之末,圍攻之下落入海中,卻不成想,這一落竟是奇遇。
扶搖醒來之時竟躺在一人寬的大樹枝上,這大樹就是傳說中的建木,一界靈力皆圍繞此木如星元環繞,濃郁形成七彩霧氣,真如仙境一般。
在如此濃度的靈力之中,即便隻是個凡人也該開了慧根,更何況是無上道體扶搖,雖則當時并無無上道體一說,卻也顯露特别,全身經脈暢通,不但靈氣通暢,更是道義載體,這些長久以來存在的靈氣一經進入便是帶來無數知識。
扶搖非但治好了瀕死的傷,更是經此一通灌頂得了修為,此時還未曾劃分境界,若按後來修真界的說法,當是結了金丹,可行飛天之術了。
洗經伐髓之下,容貌也是重回年少,扶搖真得了長生。
彼時扶搖欣喜若狂,撫着身下粗糙樹皮歎道:“大樹啊大樹,此番多謝,當我回去找那群妖獸報仇雪恨之後,必定為你立廟頌德。”
他圍着這看不見到頂摸不到邊的大樹飛了好久好久,總算找到一節手臂粗的枝幹,此等寶物,即便帶不走,也得留存些許才不負一番奇遇,折下枝幹後,扶搖總算心滿意足離開。
建木範圍不見天日,扶搖也不知自己在樹種帶領多久,總之等他終于飛離出來,人間已改朝換代,熟悉之人盡都耄耋,再不認得他了。
扶搖當年往極西之地去時已有愛慕之人,更有和藹血親,此時一朝之間竟成孤家寡人,心痛難當之下本欲自伐,卻不知因他損壞建木,原本隐藏的妖鬼一族竟攻上人間,大有絕人族血脈之勢。
王朝尋常軍隊抵擋不了,節節敗退。扶搖偶然得知妖鬼攻打人族的原因,自覺其罪難辭,無奈出山。
此時妖鬼同樣隻憑天生本事,不知修行,在扶搖神通之下自然不敵,可扶搖一人之力怎救得了水火人間,于是南山書院應時運而出。
是的,南山書院并非書院,而是扶搖練兵傳法之所,這也是人族修行之始。
無數能人異士從南山書院出來,扶搖已成了救世主。
原本隻要打退異族,保留人族血脈就可,然而修行之法傳出,仗打百年,衆多修者百年間相貌不改,更有扶搖百年前經曆傳出,更多人生了貪念想求長生,此時形式已不是一個扶搖所能左右,即便他是此世最強。
扶搖說到此處,抿了一口粗茶,“你們可知後來發生了什麼?”
林杦煙眉目微垂,“想必是修者發現了妖鬼屍骸可助修行,人族修者也可相互傾碾,争戰本就無情,有人長生,有人便隻得短命了……”
“便是如此。”
扶搖回憶過往,那是一段殘酷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