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知年喘了兩聲,才想起要回話,“柳大人說,奴才,是陛下的狗。”
“還說,若奴才跪到他高興了,他便…便應了撤查鐘國公一案。”
“他倒是有脾氣,不愧是朕親自挑選出來的探花郎。”
江寒祁有些得意似的笑了笑,但這笑容卻轉而消逝,他停默幾息,突然望向雲知年,神情古怪地道,“你有沒有覺得,柳廷則很像一個人?”
“奴才,奴才,不知道。”
“雲識景。”
江寒祁喚出這個名字時,手下動作也大了些,觸到了粘稠的鮮血。
雲知年不期然地悶哼一聲,淺茶色的淡漠眸中總算是漾出幾分苦痛之意。
“若歡之未死,合該也會這般少年恣睢,意氣風發。”
江寒祁聲調低落下來,“你可還記得,有一年在學宮之中…識景頂撞那個拜高踩低的學士時亦是若此…”
雪水洇濕了長睫,一些滾落到眼眶中,紮得發痛,雲知年隻好眨了眨眼,輕聲道,“陛下,奴才不記得了。”
江寒祁便不再提。
他收回手,撐傘向前疾行了幾步,方才回首,對被他落在原地的雲知年下令,“跟上。”
雲知年懵然片刻,便快步地朝他奔來。
空無一人的宮道,似是長到失了盡頭,從兩人身前無限延展開去,這條路永遠走不完。
彎月映着昭昭雪光。
而落着滿身白雪,低頭亦步亦趨跟在江寒祁身側的雲知年,像一隻剛剛學會走路的笨拙小雪狐,隻可惜,這隻小狐狸太過危險難馴,須得拔了毛,脫掉皮,再打折四肢,才能變成一條…
聽話的犬。
*
江寒祁在睡前有泡藥浴的習慣。
他素有頭疾,是怕夜裡突然犯病睡不安穩。
雲知年很主動地褪下濕淋肮髒的蟒袍,跪在浴桶前為江寒祁擦身服侍。
江寒祁二十五歲,中宮卻依舊空懸,隻納了兩妃,一喚康妃,一喚甯妃。
都是鐘後安排的。
所以,當江寒祁用毫無情緒的語調,對雲知年說道,康妃有孕了時,雲知年的手蓦地僵了一僵。
“怎麼停了?”
江寒祁不滿地扭過頭,見雲知年雙目忡忡,不肯說話的樣子,看着竟有幾分可憐委屈勁兒,原本已洩過一次火的,忽是又起了興緻。
他拉住雲知年的手,啞聲吩咐,“進來。”
“陪朕一道沐浴。”
雲知年下意識地搖了下頭拒絕,臉上便就挨了一掌。
雲知年被江寒祁的巴掌打到偏過了頭,腦中嗡鳴作響,口舌中亦嘗到了一絲鐵鏽腥味。
他疼到發懵,隻能垂下首,默默跨進浴桶。
但他整個人都是濕的,發絲也是,他淋了很久的雨,身體冰涼,在熱水的刺激下,便控制不住地發起顫。
江寒祁将他壓在浴桶邊沿,撩開他的濕發到脖側,随後便在那如玉脖頸上重重咬了一下,落下層層疊在一起的吻痕。
雲知年顫得更加厲害。
江寒祁的吻便落去了别處,唯獨避開了唇。
江寒祁從未親過雲知年的唇。
隻用手指壓住他的舌頭,輕咬着他的耳尖,近乎涼薄地玩弄着,“叫啊,他們正在外面聽着。”
口誕沿着唇角落下,他的嘴沒辦法閉合,隻能乖覺地從喉裡發出嬌膩的聲音。
江寒祁伏在他耳邊繼續道,“旺喜也是她的人,近來飲酒,總是醉得很快…上月…醒來時,康妃就躺在身邊。旺喜對朕說,是朕醉後下令,讓人宣康妃侍寝的,可朕斷了片,全然都不記得了。今日,他們便告訴朕,康妃有了。”
…
抱回了寝殿。
江寒祁的寝殿中,有一面足有半人之高的銅鏡,是特意命人打造制成的,銅鏡表面澄澈透亮,讓人無論從哪個角度,都能看清自己的全身。
雲知年跪在地上,微阖了目,不願擡頭,江寒祁就攥着他的臉,緊貼在鏡面,迫他睜眼去看。
細長的指節撫過他額上的那粒褐色小痣,江寒祁在雲知年身後,近乎神經質般喃喃呢語,“他的額頭上,沒有這個…”
“隻有你有…”
“隻有你…”
雲知年滾燙的臉像是要被冰冷的鏡面碾至扭曲變形,他低低開口,間或夾着幾聲輕喘。
回應着身後男人的話,“是,隻有我了。”
“陛下,你隻有我了。”
…
終于,在伺候江寒祁安寝時,江寒祁的頭疾還是犯了。
殿内熏香缭繞,暖霧蒸騰。
雲知年跪在床側,用手托起君主太陽穴的位置,熟稔地替揉-按。
天光隐約已泛了白,這一夜終至将近,估摸也睡不了幾個時辰了。
當江寒祁不再呓語疼痛時,雲知年突然緩聲道,“奴才去做罷。”
“去給康妃娘娘送落胎藥。”
“奴才,可以不經旺喜的眼線,鐘後便是查出,也怪責不到陛下身上。”
江寒祁側過眼看他。
雲知年正衣衫不整地跪着,烏發也垂下幾縷,蕩在額前,遮住了大半臉龐,那雙唇卻偏朱得發赤,一張一合地,像每次要實施何計劃時一樣,機械而殘忍地陳述着自己的盤算。
江寒祁忽然覺得乏極了,便揮了揮手道,“朕知道了。”
“過些日子再做,尋個好點的由頭。”
“朕跟前不用你了,你去殿外接着跪。”
“就跪去懷英殿,明日待朕下了早朝接見完群臣之後,再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