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
“父将從未向我提及過。”
裴玄忌依舊口風不變。
江寒祁盯着裴玄忌看了會兒,想從裴玄忌眼底看出端倪,兩人之間隐有對峙,氣氛僵持。
可最後到底還是一無所獲。
幾息後,江寒祁才放下朱筆,悠悠松口,“朕知道了,你退下罷。”
說罷,便垂眸自顧撚起案幾上擺放的一串寒玉綴珠的手串,漫不經心地把玩着。
裴玄忌依言告退,可就在将要踏出金殿殿門的一刹,忽聽得殿内傳來“砰通”一聲輕響。
緊接着,一段刻意抑着的低啞悶吟聲細細傳來。
裴玄忌的目力和耳力都是極好,所以便是那扭頭時的随意一瞥,就立時捕捉到了一抹幽蘭般的身影,被人攔腰抱起,散亂地伏在了君主面前的那張桌案上。
他腳步未停。
短短一瞬,就已經明了是怎麼回事了。
裴玄忌從小長在軍營,除他二姐外,所接觸到的也多是男人,而男人們紮堆聚在一起時,聊得最多的卻是女人。
亦或者是,被當做女人使用的男人。
他也曾不止一次地撞見過他那幹急不可耐地弟兄們起了興頭時,會急匆匆地尋人解決□□子裡的那類破事,他的弟兄們自然也不止一次當着他的面狎玩口口,還常想拉他一道。
隻他為人清正,自制力則更是驚人,平常最喜冷着張臉,一副生人勿近之樣,生生逼退了那些想要攀附親近他的伶倌姬妾。
他向來最是不屑此等之事。
更何況,是在大殿之上,白日宣-淫。
裴玄忌眼皮微攏,将厭惡情緒緩緩斂起。
*
隔日,江寒祁下朝之後,頭疾犯了。
他這病倒算不上嚴重,隻是難捱,每次發作時,都得由人貼身伺候按摩才能緩和着些。
但今天,雲知年按了好一會兒,也未見江寒祁好轉。
他停下來,揉了揉酸沉的手腕,再低頭時,卻正對上江寒祁勾勾望來的目光。
“陛下…”
雲知年正要繼續給江寒祁按頭。
“不必按了。”
江寒祁起身,換衣,“朕要去鐘後宮裡一趟,她早上托人傳話,說是甯妃最近也病了,一個兩個都不給朕省心!”
“朕向來不管她們,吃穿用度也都是給了最好的,在宮中安生過日子就是,怎偏生總是橫生枝節的?這還隻有兩個後妃,就鬧出這麼多名堂,聽鐘後的口吻,是還想再給朕多納幾個,當真惹人心煩!”
“陛下,吃些東西再去。”
雲知年脫口說道,許是意識到自己失言,又重新低下頭,“你今晨上早朝時,也未用膳。”
江寒祁依舊沉着面色。
但聽到雲知年如此在意自己,聲音還是緩了下來,“嗯,叫人去傳膳。”
江寒祁吃得不多。
吃罷就匆匆去往了鐘後宮殿,待再回來時,正瞧見雲知年一邊翻看今日送來的奏折,一邊撚了幾塊午膳吃剩了的棗糕餅往嘴裡塞。
雲知年看得極是認真,江寒祁進殿時偏又叫人莫要通報,于是,待人走近了,才揚起臉看向江寒祁。
彼時,他正啄着指間糕餅的碎屑,那些餅渣就這般沾在軟柔朱赤的唇上,又被他小心地舐去,分明是再尋常不過的動作。
卻偏讓人移不開眼。
江寒祁坐到一旁,也學着雲知年的樣子,撚了塊糕餅,奈何這糕餅裡頭的棗泥放得太多,甜到發膩,江寒祁隻吃了兩口就不想再吃了,冷臉擱到了一旁的瓷盤中。
雲知年這時卻猶如護食的小動物一樣,巴巴地望着瓷盤中那塊還剩了大半的糕餅。
江寒祁沒好氣地從雲知年手中奪過那本批了一半的奏折,罵他。
“想吃就吃!”
果然,雲知年很快就将那塊剩下的糕餅三兩口吃了下去。
雲知年一直都有一個毛病,那就是貪食。
他吃東西時極是認真,像是會有誰跟他在搶,且他看上去瘦弱,飯量卻竟大得驚人,江寒祁也是将人調到身邊後才發現,這人閑暇時的多半時間,居然都在偷摸着吃東西。
隔一會兒就得不知從哪尋些東西填肚子。
好像怎麼都喂不飽似的。
江寒祁強迫自己将注意力轉回到奏折中,翻看幾頁後才發現,雲知年竟都按着自己的想法批好了。
尤其是關于茔上赈災饷銀私吞一案,雲知年批得極是認真。
江寒祁面露不悅,“還要查?”
“要查,不僅如此,陛下應當要繼續重用鐘相全。”
雲知年取過一旁的布巾,拭淨雙手,又重新喚人備水,服侍江寒祁更衣。
他替江寒祁解衣時,長發拂下幾許,垂于胸前,側着半邊精緻姣好的面容,愈顯溫善。
嘴中吐出的,卻是無比殘忍的話。
“鐘相全,是一定要死的。”
“鐘後雖然一心護短,但茔上災民未必肯放過一個欺下瞞上,侵吞民脂民膏的貪官。”
“隻要激起民憤,再派人從中煽動…”
雲知年眸光微動,他思索了一會兒,随後說道,“陛下這次,可以讓柳大人陪同鐘相全一道前往赈災。柳大人嫉惡如仇,眼裡揉不得沙子,此前又同鐘相全交惡,鐘相全正愁沒有機會尋仇報複,他們二人同往,鐘後定會同意。”
“隻是這麼做,許是會有風險,就看陛下舍不舍得了。”
“柳大人?”
江寒祁重複着雲知年的話,下一刻,卻突伸手,扼住他的手腕。
“你倒很是知人善用,替朕安排得妥妥當當。”
江寒祁這話語裡,已很是含了幾分怒意。
但不知是為何發怒,明明代批奏折,處理朝政,一直以來,都是他做的。
江寒祁應該并不是為了此事發怒。
不知,便不想。
所以,雲知年壓下疑惑,恭恭順順地任由江寒祁擰着他。
江寒祁一路拉他來到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