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紫手腳伶俐地上前準備。他學問不多,所以看雲知年提筆瞬間寫下諸多字,便頓感敬佩。
“大人寫了這麼多字,那位裴小參軍見了,定會開心,唔,不知到時會不會也回過來這麼多字?”
怔忡一閃而逝,雲知年提筆的手松了一下。
此時他已經寫到末尾,剛落下一句,“謹表心意,勿勞賜複”,正要題名時,卻驟然停住了。
“呀!”
山紫提醒着,“大人,你的筆…筆…”
墨水已在薄紙上暈染化開,雲知年方才收手,可已然是來不及了,筆墨糊成一片,看得山紫歎惋不已,“大人,要不要重新拿紙過來。”
“不用了。”
雲知年收回筆,盯着那廢掉的信紙看了良久。
勿勞賜複…勿勞賜複…
可心念既起,又怎會不在意對方的回複?
雲知年從姚越那邊得知,其實裴玄忌常會同姚越通信,還有幾個在年宴上認得的老臣故交,亦有書信來往,不知是出自裴玄忌的本意,還是裴千峰的囑咐,但總之,裴玄忌同京中書信往來,從未斷絕。
可這三個月來,卻連隻言片語也未有給過他。
他甚至從姚越那裡要來了幾封裴玄忌親手所寫的書信,信中雖有叮囑姚越要端正為事,莫再欺淩他人,可卻沒有提到他。
一丁點兒都沒有提到他。
但即便如此,那幾封來信還是被他留下,反反複複地看了許久,他甚至都能記住裴玄忌的字迹了,剛而有力,卓有英華。
可自己,卻未從出現在那人的筆下。
想來是那年少之人的熱情,來得快,可到底是經不起磋磨的,退卻得也快,徒徒從他心中燒過,令他難平。
修長的眉心不安地簇着,留下一道細細的褶皺。
“夜深了,你回去睡。叫其他人也退下。”
雲知年将信紙撫平,長出了一口氣,才淡淡吩咐山紫。
待人都走後,他才拿起那封信,緩緩移至躍動的焰火旁。
火舌竄得升起,一刹那間就将信紙吞燒殆盡,隻餘冷灰,撒滿燈台。
情-愛恰如燭火,遠觀好看,若要伸手碰觸,便會被燙傷,火湮滅後,就什麼都不再剩了。
更何況他同他之間,本也沒有什麼情-愛。
隻是有過少于心動和交集。
僅此而已。
*
一年時間荏苒而過。
算起來,裴玄忌今年也已及冠了。
這一年半來,雲知年仍未收到過裴玄忌的任何來信。
隻聽人說,裴玄忌好像是升了軍職,裴千峰勢力雄厚,陽義那邊的郡王江旋安早年又被他所救,亦承裴氏恩情,所以隻要按照家族既定的計劃,不出三五年,裴玄忌升個督軍想來是沒有問題的。
他的保護,想來也是微不足道。
雲知年自嘲笑笑。
雲知年绾好發後,叫來山紫問道,“我要的馬車可備好了?”
他今日要出宮一趟,拜見故人。
“早備好了!正在宮門那邊侯着!”
“好。”
雲知年難得着了便裝,同平時大不一樣。
山紫望着他的樣子直發愣,雲知年喚他幾聲才回神,“大人,皇上若是問起來…”
“就照常說我去香樓聽戲了。”
雲知年腳步不停。
宮道裡來往禁軍侍衛頗多,個個肅然以待,能隔絕掉不少監視用的暗探耳目。
雲知年路過時,禁軍們皆手提佩刀,向他注目行禮,喚一聲掌印大人。
待行到德慶宮門之時,雲知年卻突被一個正蹲守在宮門外的人扯住手腕,強拽了過去。
那人用的力氣頗大,夾着怒意,幾乎要将他的腕骨生生捏碎。
雲知年的護衛們立即反應過來,一隊禁軍也從宮中一擁而上,将利刃對準了這人。
雲知年亦心頭駭然,可回過頭時,卻是放緩了臉色。
“柳大人?”
“你怎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