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賽多曼在看到這個一柱擎天的場面時，一陣無語，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這裁判台怎麼……放的跟狙擊手C位似的。

什麼玩意。

緊接着，一個人的出現明顯讓賽場的氣氛莫名上漲了一些。

賽多曼是偶像出身，對觀衆的情緒很敏銳，他察覺到這種莫名上漲的氣氛沒什麼善意，更多的是霞谷人彼此之間的一種古怪默契——他們都在隐晦或戲谑地打量裁判台上的身影。

而這樣的視線絕不會讓人舒服。

Alef站上這個名為“裁判台”、實為“社恐處刑台”的地方之後，腦子當場就宕機了幾秒。

Alef：“………………”

他面無表情地、無聲說了一個字：

日。

在那幾秒裡，Alef隻想立刻掀了桌子，從裁判台直接跳進海裡。

而在跳海的沖動被壓下去以後，他表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已經在狂暴地考慮要不要把這五千人直接毀滅。

——隻要把霞谷十一區的浮島核心捏爆，整個滑行賽區就會沉海，救都救不回來。

在Alef無聲狂暴的一分鐘裡，他冰藍色的眼睛緩緩掃過賽場的每一個人。

不管艾維斯再怎麼否認他的資格，哪怕成功煽動老師學生孤立他一年，也不能改變一個事實。

他依然是霞谷首席。

而徒手捏爆浮島核心，也不是他說着玩的。

他做得到。

Alef的審視比學生們帶着打量和敵意的視線冰冷太多，不管是誰對上那道冰藍色的目光，都感到一陣強烈的寒意，本能地噤聲。

直到賽場一片死寂，雪團才後知後覺地摸摸鼻尖，把快要在視線裡化為實質的兇殘想法壓了下去。

“滑行賽A-10:20的選手按順序進入起點，準備比賽。”

……

第一輪比賽一共二十人，勝者是哭着進賽區的柯林斯。

Alef報完排名，立刻跳下裁判台去巡場。

每一場結束都必須檢查一遍賽道，但兩場比賽之間的準備時間隻有十五分鐘，Alef檢查完滑行賽道的前兩段就不得不折返主持下一場比賽。

中型賽事至少需要三名工作人員，裁判、監護、巡場員。Alef一人在幹三個人的活，但是他又不能真把自己拆成三個人用，時間也不夠。

之前他提前向長老會申請臨時巡場員的文件也被拒絕了，對方表示工作做不完是Alef個人能力問題，建議從自己身上找原因。

Alef用通訊器給那個長老回了九百個中指。

第二場表演賽比第一場受到的關注更多，大部分都是沖着考察官來的。

賽多曼按位次站在第一位，頂級偶像的影響力立竿見影，光是整理劉海的動作就引起了一波驚歎和學生激動的小聲尖叫，動靜引得Alef也擡眼看了過去。

賽多曼察覺到他的目光，琉璃一般的金眼看了Alef一會。

然後賽多曼向他小幅度揮了揮手。

Alef愣了一下，這個星海的考察官對他總有一種奇怪的關注度，每次看見他都目不轉睛的猛瞧。

他遲疑地舉起右手揮了揮，算是回應。

反倒是後排觀衆席以為賽多曼是在沖他們打招呼，都激動地舉起雙手狂舞，跟私人演唱會似的。

Alef覺得有點好笑，低下頭繼續調試設備。

第二場比賽的一号位是賽多曼，他的視線往下，二号位是……

利麗娜·康尼。

Alef臉上剛出現的一點笑意漸漸消失了。

他擡頭，看到那個紮着綠頭繩的女孩已經按順序走上起跑線，站到了賽多曼身邊。

她與賽多曼之間的距離，比其他人稍近了一些。

————

一顆紅色的信号彈在空中炸開，第二場比賽正式開始。

随着光之子全部進入賽道，Alef也踏上監護人員的另一條專用路徑，開始全程監護選手的比賽過程。

如果中途出現意外，他就是第一個進入賽道進行幹預救援的人。

表演賽與正式賽季比賽的區别是觀賞性更強，參賽選手會大量使用更加花哨的滑行技巧，比起競速更像一場盛大的舞蹈。

目前穩穩占據第一位置的人是賽多曼，對方明顯是第一次參加比賽，不會什麼花裡胡哨的動作，倒是憑借優秀的體能一騎絕塵。

而賽多曼身後兩步的位置，就是神色膽怯的利麗娜。

Alef微微皺了眉。

利麗娜這個人能跟在艾維斯身邊，不止是性格原因，更重要是她的競賽成績在往年穩居前三。

不說奪冠，随便超越一個外來的學生是絕對沒問題的。

可她為什麼靠得那麼近？

随着比賽的進行，Alef心中的異樣再一次冒頭，有時比起理性判斷，他更相信自己的直覺。

競速比賽中确實會出現因為要超越對手而短暫貼近對方的情況，但是利麗娜明明還有餘力，卻故意放慢速度緊跟在賽多曼身後。

她為什麼靠得那麼近？

……

觀衆席的人群突然發出一陣驚呼。

Alef突然從賽道最外圈的副賽道翻身下來，直接躍進正式賽道。

他仿佛一支披荊斬棘的箭向前飛去，每一個動作都淩厲得能帶起風，腳下的雪被他的腳步震開。

在那樣極端的速度下，就連身後的風雪都仿佛在追随他的影子。

此時賽場一片嘩然，比賽還在正常進行，誰也不理解Alef突然進入賽道的行為，更有人已經驚得罵出了聲。

“這是搞什麼？！”

“靠，這人認真的嗎？想出風頭想瘋了？？？”

“這時候還想追上去，不可能的…吧？”

距離第二次比賽開始已經過去了三十秒，所有參賽選手已經走完了賽道的四分之一，最後一名與Alef也拉開了一大半距離。

沸騰的聲浪圍繞着他，所有人的目光都再一次放到他身上，Alef卻絲毫沒有理會這些東西。

風席卷雪道的速度有多快，Alef的速度就比那還要快。

參賽選手們剛聽到踩踏積雪的聲音，一道雪白的身影就已經踩着賽道的邊緣飛過去，連背影也沒有多留給他們。

Alef越是靠近最前方的兩人，臉色就越差。

從這裡開始就是滑行賽道的第三階段，也是他沒來得及檢查的路段。

滑行賽道在第三階段會變成一條狹窄的陡峭雪道，隻有即将進入三階段的人才能短暫地看清雪道全貌。

在極迅速的一瞥下，Alef卻看到最遠處的雪道中心，閃過一大片刺眼的反光。

那是……

海螺？

倒插在那裡的東西，竟然是上千隻尖端朝上、攔住整條賽道的海螺？！

下一刻，Alef像一股失控的狂風瞬間貼近了前方的兩人。

他和風一樣快，但是隻差一步，Alef沒能捉住他們飛揚的鬥篷，所以他最不願看到的一幕發生了。

利麗娜伸手重重地推了一把賽多曼，回頭卻發現了近在咫尺的Alef。

她吓了一跳，下意識驚慌地加速想要遠離Alef，但是身體沒能保持住平衡，竟然腳下一滑，也和賽多曼一樣跌倒在賽道上，失控地向前摔去！

————

亞曆山大走過長長的，有極高的穹頂的霞谷長廊，然後站住腳步。

他面前是一身華服的艾維斯。如果這個少年沒有轉過頭，而是保持着剛才的姿勢，那麼對方剛好能将混亂的第十一賽場收入眼底。

艾維斯依然有着得體的笑容，隻是眼神相比以往，其中的得意已經迫不及待冒了頭，他甚至一反常态，對王子說了一句在外人看來有些莫名其妙的話：“您既然站在這裡，想必也和我們一樣。”

非常失禮的态度。

但凡換了其他前輩，都要立刻對艾維斯的态度進行嚴厲斥責，亞曆山大卻隻是平和地反問他：“還有哪些人和你一樣？”

艾維斯笑容不變：“您覺得有哪些人？”

亞曆山大随口答道：“全部。”

聞言，金眼少年深深看了他一眼。

“我有些好奇，你為什麼要興師動衆欺淩一個毫不反抗的孩子。”亞曆山大問道。

“我隻是在履行首席的責任保護荷提亞，把不該放在這的東西清除，僅此而已。”

“你認為你在保護霞谷的荷提亞。”亞曆山大看向賽道，“他們馬上就要因為你的“保護”而受傷了。

艾維斯立刻反駁：“錯了。他們不是因為我受傷，他們是因為一個異類才受傷。”

王子笑了一下：“是嗎。”

“……”

亞曆山大的沉默并不在艾維斯的預想之内，這使他充斥着快意和傲慢的内心又隐隐焦慮起來。

他忍不住開口：“就算知道這些，您也不打算做些什麼嗎。”

直到這一刻，王子始終平和得讓人察覺不出任何情緒的話中，帶上了一絲漠然：“小孩子的小打小鬧，也配讓我出手嗎。”

亞曆山大與僵硬的艾維斯擦肩而過，就此離開。

……

過了許久，艾維斯才從那句話帶來的洶湧情緒裡脫離一些，他陰沉地看向王子離開的方向。

那個王儲，不僅在暗示這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幼稚可笑，也在諷刺他像個小孩。

艾維斯緩緩看向混亂的賽場，喃喃自語：“這不是玩鬧。”

這是一場死局。Alef，你一定會踏入其中。

————

Alef在一瞬間感覺渾身的血液都結了冰。

他再一次加速追上直線距離最近的賽多曼，在對方的臉撞上一根歪扭的海螺前一把抓住他的小腿，全力把賽多曼甩到了賽道邊緣。

Alef右手手腕發出清脆的一聲骨響，他疼得一顫，本就發白的臉色更差了。

遠處又傳來女孩的一聲尖叫，Alef顧不上查看手腕，立刻去追距離更遠的利麗娜。

由于太過慌亂，利麗娜無論如何也維持不住重心，吓得不斷放聲尖叫。

Alef本來能抓住她，偏偏利麗娜剛好摔得轉了個身，清清楚楚看見向她伸出手的Alef。

想到平時對Alef做過的事，利麗娜對這個動作的反應不是要救她，而是Alef想把她推到海螺中去，于是驚恐地一邊躲閃，一邊狠狠甩開了Alef的手臂。

Alef始料未及，被這一下打得瞬間冒出一身冷汗，利麗娜摔出去的位置偏左，所以他用的是左手，那一瞬間的疼痛感簡直讓他難以忍受。

此時他們的距離已經近到即将撞上海螺群，Alef心一狠，直接一腳踩在利麗娜背上，把人踢出了賽道中心。

最後隻剩Alef正面眼前的海螺群，他下意識要避開這些鋒利的異物。

但是他突然想到了身後的光之子。

他們完全不知道前方的危險，他可以出聲提醒，攔在這裡阻擋他們，但是誰會相信他？

所有人都堅信他在故意擾亂比賽，等到他們能夠親眼看見海螺的時候，他們根本來不及改變方向，隻會接二連三地摔進去，然後被後面的人飛速踩踏。

如果在這裡的是除他以外任何一個人，他們都可以開啟屏障魔法，把道路封鎖起來。

但是賽多曼受傷，利麗娜絕對不會出手幫忙，他不會魔法，一個人根本無能為力。

Alef突然感到一陣絕望，他已經聽見了身後的光之子們飛速前進的聲音。

————

“這裡沒有一個人會相信你的話、你的舉動。”

“這條賽道被你親手收拾得幹幹淨淨，不可能找到替代品用來砸開這些東西，你也根本不會屏障魔法。”

艾維斯緩緩勾起嘴角：“你一定會躲開它，然後親眼看着身後的光之子倒地。”

“不管你怎麼做，在大家的眼裡，你都會是那個親手造成三十人受傷的罪魁禍首。”

“在今天鬧出了這麼嚴重的大型事故，誰也沒有理由再保下你的首席職位了，Alef。”

艾維斯不再看，轉身向長老會走去，他輕聲說：“等到你被撤下職位，需要義務勞動補償你犯下的過錯時，我已經早早準備了一個更适合你的工作。

“霞谷實驗科将其命名為，活體血庫。”

————

Alef的腳尖開始偏離軌道。

這裡沒有一個人會相信他的話、他的舉動。

這條賽道被他親手收拾得幹幹淨淨，不可能找到替代品用來砸開這些東西，他也根本不會屏障魔法。

他會親眼看着身後的人倒地。

但是，這條賽道上還有最後一個、能夠砸毀這片兇器的東西——！

Alef閉上眼，孤注一擲地用身體向下砸去。

那就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