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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十一 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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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前月色正清芬,夜風乍起,微微春氣交織淡淡寒意。階前樹影搖搖曳曳,斑駁了一碧長空。

郭述獨自跽坐起居室中,面色比如水月光還平和沖淡,依舊是無悲無喜的樣子。

不過片時,一名高鼻深目、身材魁梧高大的男子已行至門前。隻見他面容極有棱角,風度卻極好,雖略帶着胡人之風,風儀卻與世家子一般無二。

他從窗外遠遠見了她沉浸在月光中凝然不動的側影,襯着淡月朦胧,泠然而美好的樣子,便止步于門前。

他原本腳步極輕,此時卻猶豫是否要故意發出些聲響來,好讓她事先知覺。她是大家出身,舉動皆合宜,若就這樣無聲無息、無人通報地進入她的起居室中,在她眼裡大概是失儀的吧。就像她此時的模樣,雖然獨處一室,也仍是娟然端莊的樣子。

他生于雲中郡,因為那時候父親時不時要鎮壓反叛的戎狄,他兄長早年夭折,他是家中最大的男丁,自母親回歸羌胡後,他沒了庇護,十幾歲年紀就擔負起守護家族老弱婦幼的職責。那時候日子過的颠沛流離,他又哪得功夫去講那些禮儀?

他父親續娶了柳氏,後又逼迫羌胡正妻為妾,他那身為正妻的母親自然不肯,于是便中道仳離了。

那柳氏雖不似他的母親那樣能夠守護家人,卻比他母親溫柔,柳氏嫁來後,雖也過了幾年朝夕颠沛的日子,然總算家中有了女人的氣息,在年年歲歲的母子相保重,他們相處的也融洽。

柳氏出身西河地方的望族,雖比不上世代在雍都任職的一等大族,卻也頗通禮儀,時常指點他些舉止言行。就是後來生了梁武,對他也是同樣的教養,甚至比他的生母更用心。

他想起生母來,模樣已經有些模糊了,是個容貌相當美的羌胡女子,性情卻是爽朗的。他隐隐記得她的相容有中原女子沒有的率性。

别的都不記得,隻是有些對他說過的話還能記在心裡。

她說:“男兒漢就當想做就做,一往無前,何必思前想後,畏畏縮縮。”

而他父親卻常對他說:“身為男子,為家中棟梁、國之砥柱,當三思而後行。女子任性而為,不過毀卻一人。男子的人生猶如博弈,落子無悔,一步錯,步步錯。若行止輕率,毀的不止一家一族,甚至是一郡一國,乃至于天下大局。”

他自十七歲随父入雍都後,刻意約束自己的言行,漸漸變得斯文,雖然心底裡有些不适,到底在外人眼中很有些貴家子弟樣子了。

然而到底經曆不同,他很難抹掉幼時的痕迹。因此未與郭述成婚時,無論是獨自一人還是私下裡友朋小聚,他都是疏于禮儀的那一個。但與她成婚三載,他漸漸地耳濡目染,即便在兩個人的内室閨房中,也彬彬有禮起來。起初他覺得别扭,慢慢也就習慣了。

即便近來因二人之間的龃龉,緻使她從府中搬離,他獨自居家。然但凡行至她曾經可能到過的地方,就不由自主收斂行止。仿佛她仍默默地留在哪個地方似的,也許不經意間就會瞧見他的行為夠不上“意誠”、“慎獨”,失了君子風度,至于遺笑于她。

人們都說他自娶了個世家貴女後,全然變了個人。

他自己也覺得,且不說他在仕途朝堂上十分從容有度,常被人贊為“胸有丘壑”“禮儀謹慎”。就說從前他對自己的兩名姬妾,同她們相處起來要随意得多。如今與郭述同處,他常常要克制自己。

起初的時候,他以為是因為妻妾身份的不同,令他區别對待。後來又覺得不是,可到底是為什麼呢?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時常搜腸刮肚地想了又想,還是沒有答案,最後隻好歸結為她的大家之女身份,他或許是怕自己被她看不起吧。一個男子若被自己的妻子看不起,在家中無威儀信重,那又何談丈夫之立于世?

就像他的父親梁信,同兩任妻子相處起來決然不同。一個曾經與他相互扶持、并駕齊驅而終至于失去他痛恨他,一個愛敬他依賴他卻也常常想要以柔克剛轄制他,但就是沒有一個是看不起他的。

他或許是想成為郭述愛重的人,因此處處謹慎克制。

然而今日她獨坐月下,娟然流盼的面影和身姿宛如天人,他的不忍驚擾,竟然是全然發自天然的,僅僅是對美的情景不忍驚碎而已。

娶了這樣的一個身份名望以及美貌性情兼備的貴家女,除了沒有子嗣之外,他梁略還有什麼遺憾的呢?

就在他于門前默望之時,她竟轉過臉來,見是她的夫君梁略,也仍是不改面色清峻從容。

她也像什麼也沒發生過的樣子依禮起身來迎他,隻是全不似從前的溫柔親近。唯面色冷淡,不發一語。

梁略素日也是個沉默寡言的,然今日情形他不得不先開口,道:“适才拜見三夫人,蒙夫人招待,又與令頤多談了幾句,不覺回來晚了。”

想必他是想說讓她久等的意思,卻終究沒有出口。她也還是無話,情形就尴尬起來。

幸而她身邊侍女都是極周全的,此時發現家主歸來,便忙着就地擺了食案,上了春酒及各色點心來。

其中有一個以辛為姓氏、家下人常呼為“阿辛”的,見郭述沒有動靜,便自作主張請梁略到主人之位上坐了,一面又笑着說:“仲郎可真是的,難不成還等着我們娘子相請才是?這也忒外道了。”

梁略隻好笑笑,随即安坐。阿辛追随郭述已久,知道這位娘子為人雖溫和,然一旦生氣着惱了,最是執拗的,便又拉着她對面坐了。更說了幾句家常話,算是調節氣氛。又猜着二人終究是有話說的,便帶着侍女們還至廊下待命。

月光不覺傾移,月影橫斜動搖。

沒了外人在,梁略竟适應了這般沉寂,反倒放松了些。

他先向她敬了一杯酒,道:“你獨自住在這裡,我總覺不放心。可是最近事務繁忙,也不得空來看你。你這樣也不是個事兒。”

郭述聽了這話,原本安靜的臉上卻閃過一絲哂笑,然而也隻是一閃而逝,她到底語聲平淡地說道:“我獨在此間甚好,你不需挂懷。身為戍衛郎官,責任重大,該為朝廷盡心才是,不必擔心我。”

她這回答避重就輕,全不提二人此前争執,一派公道正言,卻也是一派冷淡疏遠,他竟一時又不知該說什麼了。

二人之間的寂寂無言令階下侍奉的侍女們也暗自心焦。

其中一名侍女坐在階砌上,一邊望着夜空一邊怅然說道:“阿辛,你說咱們這兩位是怎麼回事啊?你說為了上次那事鬧吧,也不像尋常人的鬧。兩個人斯斯文文地就決裂了。就是這些日子,仲郎那麼忙也來過一兩回,咱們興興頭頭的,兩個人和個悶葫蘆似的,說話有一搭沒一搭的,我們也聽不出什麼意思。若是旁的夫婦的話,兩人都已經見面了,要麼得好了,要麼繼續鬧。沒見過這樣的,可教人悶死了。”

阿辛回首瞧了瞧窗上燈光,見裡面還是悄無聲息的,歎了口氣,也走過來,和那侍女并排坐了,悶悶道:“誰說不是呢?也不知老天怎麼給配的,竟讓兩個這樣脾氣性子這麼相似的人成了夫婦。我們娘子在閨中時就不多言、主意大,連我們跟随多年的都猜不透她心思。但素日最是個賢良的,對待仲郎也事事周全。從前兩個人雖然話不多,但相互間那眼神,連我們也看得出來,也不算沒有情分了。哪知遇上事了,竟然比一般的婦人可難哄多了。若說仲郎在這些豪貴子弟中算好的了。雖說出身差了些,比不得世代功勳。但如今既有軍功,家中還有爵位,梁美人又為天子誕育貴子。如果是别人隻怕早就跋扈起來了——你看他家那個四郎不就是放縱驕狂的?難得仲郎照舊行事勤謹不懈,對娘子也敬重。你看和仲郎同樣身份的哪個沒有幾個妻妾兒女的,仲郎好歹顧着情面,不肯納妾。其實就這次也是為了子嗣打算,又不願折了我們娘子面子,才弄成這樣。隻是可惜了也是個話少的——心裡有,隻說不出來。”

“這可真讓人發愁。”那侍女也納悶,先是低聲應答着,忽又想起争執那日情形,道:“阿辛,你那天沒跟着,不知道那邊争道的時候多氣人。說什麼梁家的車也敢争道?也不睜開眼看看,哪邊是梁家的車?就她也配?其實一個外室怎麼敢?不過是仗着當時仲郎在他們那邊車上。後來仲郎在車上聽見聲音,掀開車簾來看,一定是發現了我們娘子的車,他雖不敢下車,也喝止了那邊的刁仆。咱們娘子看見果然是仲郎,該多傷心。這也罷了,若是仲郎事後安撫,我們娘子大概不會鬧到這地步。誰知好巧不巧,那邊車裡那女子便抱着一個女孩交到仲郎手中。這時候她倒會做好人了,走過來向我們娘子賠罪,又讓那刁奴們讓出道來。你想我們五娘子多尊貴的人,怎麼會搭理她那狐媚的一套,當時也不搭茬。要說娘子也是個主意大的,不聲不響就奪了車夫的位置,把車趕得飛快,直把那小外室搡在道旁。别以為仗着給仲郎生個孩子就是梁家的人了,會生孩子的多了去了,咱們娘子還不稀罕呢,我們郭家什麼時候還得仰仗他們梁家了?”

那侍女越說越氣,不覺聲高起來。

阿辛慌忙握住她的嘴,道:“你小聲點,這夜深人靜的,裡頭那二位又沒個聲息,萬一聽到了多不好。”

那侍女也心虛,笑了一笑,又嘀咕道:“我不是說仲郎不好啊,可是他能娶我們郭家的娘子也是高攀了。且不說梁家是新貴,比不得我們郭家百多年的勳貴,就是仲郎那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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