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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一 百尺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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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碧水蜿蜒浩渺,水光接天,貫通西東,奔向天邊。沿河兩岸形成一片狹長綠地,雖是秋季,然郁郁蒼蒼,草木不凋、水澤浸潤,仿若南國。

此水乃谷水支派,自西南折而流向東北,因其四季不涸、長流不息而被稱為“長流水”。

南北兩岸因着長流水的滋漫,兼備廣闊沃野與豐美水灘,可謂宜耕宜牧。而在草灘與農田之間,點綴出三二市鎮,其間裡巷井然,街市繁華。此處地近武威郡治所姑臧城,二者之相連,竟頗如渭北之于雍都。

其間最大的市鎮号為“長流集”,常有士民官商往來于此,其間樓閣亭台,仰觀可高峻,俯瞰如島渚,星羅棋布,擠擠挨挨。商販雲集,人煙阜盛,百物琳琅,無奇不有,從中原跨越瀚海而來,從西域跋涉萬裡而來,從南方身毒國而來……凡世上所有,窮盡風物,一個小小市鎮,比之繁華大都,已不遑多讓。

長流集上,有危樓百尺,白日登樓可領略雲卷雲舒如舉手可觸,長風飛流堪近晴空;夜晚攀援,則謂手摘星月仿若等閑,清影起舞翩若桂宮。

更妙的是此樓建在水中一片巨大的水渚上,而這水渚定然有人力之功,鋪墊塹堙,十分寬廣,因此這樓不似尋常高閣唯有高峻縱目之樂,而無軒敞縱情之娛,其中每層可隔出數間來,人在其中,可四面開窗,俯瞰一碧萬頃、浩浩淩淩之象。

時人便以“百尺樓”命名,是達官貴人、富貴商賈把酒言歡、觥籌交錯之樂土。

今日天氣晴和,雖已十月,卻有陽春之美,百尺樓下固然行人穿梭,百尺樓上亦不冷清。一聲聲舉杯勸酒,一聲聲祝壽禱福,一聲聲縱聲高談……

處在百尺樓最頂層的幾個深衣貴客一看就出身不凡,不是豪族便是貴官,盡管底層熙熙攘攘,這極高之處卻是熱鬧中而不失清淨。

幾個人肆無忌憚地高談闊論,說得卻是近日城中的新鮮逸聞。

“今歲真是流年不利,如今朝廷派了這樣一個太歲來,簡直不讓人過日子了。”忽一人高聲說道。

“你小聲些,仔細隔牆有耳。”另一個人聽着聲音緩慢低沉,要謹慎許多。

“陸賢弟乃是望族子弟,何必這樣小心?宣武陸氏,誰敢不敬?”

一旦說起宣武陸氏,于是便人人起哄捧場,千變萬化,無非阿谀之詞,奉承之言。

這些邊郡子弟隻管歡聲雷動,卻不知僅僅一牆之隔,一身玄色深衣的邵璟正默默飲酒,聽了此人之言,卻頓了頓唇邊酒,輕聲低語,重複了适才聞言:“宣武陸氏……”

侍奉身邊的青衣家仆依舊是常樂,見主人唇角挂笑,似若有思,便低聲道:“這宣武陸氏雖是武威郡的第一大望族,可比之我們關中……”

邵璟卻淡淡瞧了過來,眉頭微皺,那常樂便知主人不悅,當下住了口。主仆二人靜靜不語,那些人原在此處橫行慣了,一向無所顧忌,于是談話便清晰入耳。

“你們少來說些腌臜人的話,說得我宣武陸氏上天了似的。難道你們姑臧李氏,洰武張氏、枝陽方氏就差了?還是你出身永固錢氏的堂堂張掖郡主簿差了?”

涼州原是朝廷連接西域的軍事要地,乃我朝宣揚武力之地,因此許多地名中多有“武”字,如“宣武”“洰武”,亦有因地形有山河阻厄之固,則為“永固”,又或舊時傳說而來,因此地名奇異,迥異中原,如“枝陽”“鸾鳥”。

這些城邑,大小不一而足,自然難比關中與河洛,其間世家勢力與家學亦遜色不少,可卻也是河西五郡人人敬畏的望族,幾乎把持了各郡所有的官署僚屬與軍中中下武職。而若論剽悍骁勇尚武之風,若從十年前論起,比之河洛有餘,而比肩關中,涼州兵亦聞名一方,隻是如今沒落了。然他們自處一隅,并不知天下兵勢變化,也難怪言語驕矜放肆。

适才還算低調的那名陸氏子弟,因着衆人吹捧,也再難控制住得意,便與衆人調笑捧贊起來。

“哎,這才是我們河西首望、陸家子弟的風範。此後我等盡皆以你為馬首是瞻。”

說罷衆人一陣大笑,然後便是喧然一陣連番起伏的敬酒聲。

喧嘩漸漸止息,一人又道:“你說朝廷派誰來不好,偏偏派了這樣一個。一來就讓人不痛快。往年趁着這半饑不飽的災荒年,我們貸粟與百姓,百姓既過了荒年,我們亦可略收取些貸粟之資,豈不兩全其美?怎麼他來了就不行?非要橫插一杠子,弄了個平準倉,非要以官署名義貸粟給百姓,簡直不讓人活了。”

“誰讓人有朝廷撐腰呢,聽聞他當年就把晉州攪了個烏煙瘴氣,如今又來我們河西,哼,隻怕日子不好過。”

“哎?你這話實在不夠慎重,晉州是晉州,我們涼州是涼州,怎能一樣?晉州不遵欽命,隐瞞田地并戶口,我們涼州可并無此事啊。”

其中有一人老成,見同席中有人口風不謹,便立時糾正,衆人也便忙着附和起來。

“後台硬又如何,我們看着是天上人,若在雍都,隻怕人上有人。我聽說這邵刺史是得罪了海西侯,才發配來我們這窮鄉僻壤的。”

那人盡管壓低了聲音,然邵璟征戰多年,機警異常,那是何等耳力,自然聽得一清二楚,忍不住笑起來。那笑雖強忍着不至于出聲,然手上的杯盞卻情不自禁地抖了起來,酒水都濺在了衣袍上。

常樂卻一面長籲短歎,一面抱怨道:“仲郎笑什麼?被那海西侯擠兌到這凄寒之地,還能笑得出來。我就不明白了,怎麼我們邵家人才濟濟,一門榮寵,居然被個乍貴的什麼不入流的海西侯給擠兌?那海西侯……”

邵璟好容易止了笑,忙向常樂搖搖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道:“别出聲,好好聽着。”

那邊自然也沒閑着,一面相互勸酒,一面言談不斷。

“既如此,我們何必擔心。”另一人嘿嘿冷笑道:“他這樣胡亂插手我們涼州事,隻怕未必弄得起來。從前張掖郡太守便想推行此法,後來不也不了了之了?”

“怎麼弄不起來?我聽聞除他來之前已經向各地大族貸粟的,剩下的百姓十之八九都向當地官府貸粟。”又一人插了進來,語氣頗為急切氣惱。

“嗐,起初他推行這平準之法,各地豪族與太守縣令都欲抵制,支持他的不到四成。可誰讓人家是朝廷派來的刺史呢?雖說在朝中鬥不過海西侯,卻到底是天子親信。聽說天子欽賜的節钺,一切賞罰皆可先斬後奏。于是他便弄了個官吏課考之法,以平準、平民怨為主,課考分三等,為上等者上報朝廷優先升遷,下等者則降職,那些太守和縣令們的仕途升降皆握住他手上,不得不就範。”

“你們就是沉不住氣,即便如此那也未必成事,既有課考之法,自然就有人去鑽營,逼勒百姓之事便會滋生,一旦激起民憤,隻怕他偷雞不成反蝕米。他一個貴幸子弟,天子心腹,屆時不能成事,哪裡還肯留在我們這窮鄉僻壤?自然就想法子自己回去了。我隻盼這一日早些來,你我也可早日自在逍遙。”

“其實諸君大可不必杞人憂天,以仆想來,他一個豪貴子弟,不過來我們這裡撈些政聲,以圖仕途順遂罷了。天子雖說因海西侯疏遠了他,但就憑給他假節钺的陣仗,以後自然還要回朝中去。在這偏僻河西,他呆不久,既如此我們也不必把事情做絕,給人留一線,配合他得些政聲,他志得意滿,自然早些離去。畢竟是天子心腹,勇略将帥,前途無量,将來若我等有幸入朝仕宦,豈可得罪這樣人?”

“李十二兄家大業大,家族中又有武威郡長史這樣的人物,自然不在乎這一時之力,盡可以耗到那人返京離去。我們哪有那樣的實力扛得住這般消耗?”

那被喚作李十二的便嗤的一聲笑道:“永固地近牧師苑,你們永固錢氏不但在别處廣占耕地,且輔佐朝廷掌管牧師苑,隻怕那牧師苑有你們家一半吧?你們家哪裡隻靠耕地?我們這些人,在你們永固錢氏面前,說是窮酸也不為過吧。”

那錢姓子弟便在衆人起哄聲中,連連謙卑。

待衆人稀了聲,又有人道:“他既是前途無量,何須與我們這些鄉裡人争這點子蠅頭小利?其實他既為将才,如今敦煌郡被戎狄攻占大半,他想建功立業,大可收複失地,拜爵升遷,何必弄這些出力不讨好的事?君等且看他來了這許久了,怎麼隻是調遣人固守城池,堅壁清野,為何不去驅逐外敵?依仆鄙見,此人要麼是貪生怕死,想拿我們作筏子出政績;要麼就是太貪了,連這點子利益也不放過。”

“陸兄何太糊塗?你說他貪生怕死?”先前那被稱作李十二的歎道:“我聽族叔說,這新來的刺史勇略過人,與始興侯梁氏家最善戰的梁仲郎、中壘校尉公孫伯善相比,隻怕有過之而無不及。當年羌胡那幾個叛亂部落被他打得險些滅了族,你們不要不知厲害。何況他出身高貴,父親是戰功赫赫的列侯,母親是内廷看重的縣主。他父親廣武侯,一共生了六子,個個都身任要職,功名顯赫,族中兄弟衆多,莘莘茂茂,一門英華。往來親眷友朋皆是天下豪族,朝廷重臣。這樣的人在朝中根深蒂固,豈是你我能得罪的?”

邵璟聽到此處,便唇角微笑,微微颔首。

家仆常樂瞧見了,便低聲附和道:“這人還算有些見識。”

邵璟睨了他一眼,并不說話。常樂猜着那眼神中似有贊許之意,隻是不明白,到底是贊許他,還是贊許那李十二?又或者還是别有意味?

他隻管想着,隔壁便有人接過李十二的話,繼續說道:“李十二兄說的有理,他來此地不過是為仕途前程。我們禮讓他三分,待他去後,自會再來一個。除了他,他人能奈我何?屆時我們照樣有好日子過。何必如今與他死磕,吃了眼前虧?據我所聞,他可是個能下黑手的主。晉州雖與我們此處情境不同,但理卻同一,前車之鑒,不可不戒。”

“他邵璟在朝廷根深蒂固,若不來惹我們涼州,我們自然敬他重他。可河西是河西,雍都是雍都,各自求存,相安無事罷了。如今他來招惹我們河西,難道諸君肯坐以待斃?我實在想不到枝陽方氏氏這樣怯懦,真令我大失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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