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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十二 硖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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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下,紅光如丹。山頂凹谷積雪斑駁,平原郊野冰雪消融。正是河開川澤,大地一片喧嚣。

站在高高的山頭,俯瞰寬廣的硖石澤,仍有波光浩渺、一望無際之歎。隻見兩條來自上遊谷水水系的廣川,如長龍蜿蜒飛逝,汩汩彙入大澤,頗有大川歸海之勢。大澤的北端,隐隐可見幾條水渠延伸過了草灘,然後奔向渺茫遼遠的戈壁、大漠。

邵璟遠離衆人,獨立山巅,久久凝視于那莽蒼之外,茫茫九派的硖石澤,直到天色黯淡,才向不遠處的孟良招招手,說該下山了。

彼時孟良正與郭霁站在一處,向她指點某處風景如何,如何遊賞方可盡興,而另一處又如何,作何用途等語。

見邵璟招呼,便回頭笑着呼應道:“郭娘子想知道那邊河渠中的堰是做什麼用的,使君且稍待。”

隻見孟良一面比劃,一面不厭其煩地為郭霁詳細道來,男子意氣風發,女子靜靜伫立,神色柔婉沉醉,聽得專注。二人俱是容貌體态俱佳的少年,遠遠望去,宛然如畫。邵璟瞻顧此情,面上不覺浮上凝思之色。

不過片刻之間,暮色又深重了幾分,山間夜氣漂浮,煙霭搖蕩。孟良住了口,目光從面前景觀回到郭霁臉上,觀其面色以辨她聽懂了幾分。郭霁卻一派沉靜,似若沉思,也不知聽得懂聽不懂,許久方将面孔轉向孟良,笑着點了點頭。然後二人才向邵璟這邊走來。

“阿兄等得急了吧。”

郭霁怕邵璟等得不耐煩,急跑了幾步。然天光暗淡,視線不明,不妨腳下石子松動,頓時腿腳一軟,身子一栽,就要跌下去。孟良是個眼疾手快的,就在旁一把扶住了她。

孟良原是緊急之時以手相援,便想着如今又不是在雍都,她也不再是郭氏貴女——就算是,其實也沒什麼——先賢有言,“男女授受不親”,然而若遇險急,相援以手卻是可以“從權”的。他一面動手拉着郭霁,一面閃過這些念頭,可心底卻莫名的一慌,待郭霁堪堪站穩了身子,便趕忙縮了手,不由自主便向邵璟這邊看去。

可是隔着灰茫茫的夜色,隻見邵璟負手立于晚風中,除了風吹滿袖外,整個人紋絲不動。臉上的表情,卻是什麼也看不清。

倒是郭霁尚未全然站穩,乍然失了助力,搖晃了一下,方才得以立足。她不知孟良所想,隻道他是因男女之别,于是面有羞澀,垂首道謝。

一行人這便下山去,轉過山路,郭霁影影綽綽瞧見遠山上的孤立着的一個破落坍圮的城垛子,道:“之前上山時便見北面的山峰上有些個像城牆垛子,卻又是獨立的,那是什麼?”

孟良瞧了瞧邵璟,見他沒有回答的意思,才道:“那是烽燧。”

郭霁便駐足,借着火把之光遠眺,卻哪裡看得清楚,便道:“那就是點燃狼煙傳遞消息的烽燧嗎?為何隻見烽燧不見長城呢?”

孟良見邵璟走得快,已然帶着随從走在了前面,便向郭霁簡略說道:“長城要在更往北一些,沿着連城古道一路都是。若明日有了閑暇,我帶你往前多走幾步,不出半個時辰便可見連綿長城。如今你見到的,乃是舊長城的遺留烽燧,長城早已坍圮無迹,烽燧也已經棄用了。”

郭霁便點點頭,又道:“我從前與兄弟們一起讀前代史書,曾讀到幽王為博美人褒姒一笑而戲燃烽火之事,想必當年幽王點燃烽火便是于這樣的烽燧之上吧。”

孟良聽了,卻笑道:“郭娘子愛讀史書?”

“也不是愛讀。”郭霁頓了一頓,道:“隻是父親并叔父們硬逼着讀的,說是女子雖不涉時世,卻可粗通故典,将來不至遇事一無所知。當初隻覺言語無趣,偶然讀到這樣的趣事,便記在了心裡。彼時茫然無知,聽家中兄弟皆說此乃千古君主之所戒,也就深以為然。如今想來,卻覺此事可疑。”

孟良心中一動,問:“如何可疑?”

郭霁卻不答反問:“我今日見了這烽燧,倒有一問。”

“何問?”

“這烽燧是孤立山上燃起而傳遞千百裡之外呢,還是一個一個傳遞出去的呢?”

孟良笑道:“就算狼煙滾滾,也不可能傳至千裡之外,那自然是近則五裡、遠則十裡便設烽燧,若遇敵情,依次燃起烽火,層層傳遞。”

“哦,那我便明白了。”郭霁笑着略一沉吟,道:“我從史書中查閱,周之天下,共分‘五服’,即便是被稱為‘甸服’的最為核心的王畿也有千裡之廣,而諸侯所拱衛的‘侯服’‘賓服’更在五百裡或千裡之外,甚或實際上要更遠。而路有平坦崎岖、山川與平原之别。既如此傳遞,也不知多久才能為諸侯所知,更何況便是幽王與褒姒為了一個谑笑肯耐心等,諸侯們也不會同時到達。那後來的尚未到,而先來的已離去,甚或有的在半路上聽到消息,恐怕便未至而歸了,如何‘諸侯悉至’而一場空?又如何令褒姒一笑?”

“解得切啊!”孟良不覺擊掌而歎,道:“我從前與兄弟們跟從父親讀書,也曾有此一問,誰知被父親聽到,好一頓訓斥,說我是‘歪理邪說’,今日聽你一言,方知世間并非獨我有此疑惑!”

郭霁見他歡欣鼓舞,大有‘於我心有戚戚焉’的樣子,便抿嘴笑道:“可見‘盡信書,不如無書’。”

孟良贊罷,又歎息道:“郭家到底是家學深厚,連女子也同男子一樣受教。我家中并親朋家的女子,大多不讀經史,隻略通‘女戒書’‘列女傳’之類的,記得古來幾個有名賢德的女子罷了。有出類撥萃的才粗通史書,誰若是能偶或就經史中提出一點見解,父兄便居為奇貨,四處宣揚,誓要世上高門皆知,好為此女配個貴婿才罷。可是我入京數年,從不曾聽聞你家如何宣揚自家女子如何。這便是真正的世家與所謂地方豪強的區别啊。”

郭霁面對孟良的贊不絕口,既不欣幸,也并不赧然,隻是想起父兄在日的情景,難免黯然神傷,然天色已暗,也無人見她神色變化。她不願再提此事,便瞧了瞧邵璟,有些疑惑。

“你們刺史,今日為何格外沉默?”

孟良聽罷,也不禁向前看去,道:“想是費心水渠開通之事吧。如今開春播種在即,自此北至連城皆要修築地下水渠。日前聽石玄傳來的訊息,說是有一段不好挖掘,正想辦法呢。”

郭霁亦顯神色凝重,望着邵璟的背影道:“他如今看着強悍,然我有時在府中遇到,見他背人處也常常顯得十分疲憊。想他出身何等顯貴,從小衆星捧月,萬千寵愛。别說他父母,就是天子、太後,也常常撫愛異常。他當初天不怕地不怕,就是天子面前,别人不敢說的他敢,别人不敢做的他也敢,偏偏天子愛重他異于常人。就連養在宮中的韓侯,雖則親近上不差什麼,重用上也不可同日而語。如今卻也不是當初模樣了。”

郭霁心中所想的自然是邵璟自從其妻衛氏明面上早逝,實則被故東宮占為外室後,其為人便不同往日。而孟良所想卻是别的事。

孟良默然許久,道:“這些天子親幸之人的事,我本無由得知。然有時同梁武背地裡說起,他倒是頗有見解。”

郭霁聽到“梁武”二字,心中如遭重擊,然眼見着孟良将目光落在她臉上,少不得硬撐着笑道:“他有何見解?”

“他說韓侯征戰沙場隻怕不如邵元璨,而權術謀略二人旗鼓相當。而若論暗中籌劃、出手狠辣,韓令德想來更在邵元璨之上。正是因為這個,天子當初才不樂用韓侯,生怕他與悖逆庶人兩敗俱傷。天子掌天下神器,于公于私,都不希望如此。”

郭霁聽罷,不由沉思,到底天子有識人之能,韓懿此前從未用事,可是因從小長在天子身邊,那自是看得透透的。

同時再一次想到梁武從前便時時顯露出來的重重矛盾——他一方面見解深刻,常常一語中的,一方面卻纨绔不羁,自動疏離權力之外。郭霁知道,無論是對邵璟和韓懿的評價,還是對天子的兩廂權衡,梁武的解釋,作為一個尚未加冠的少年,可謂是眼光毒辣。

天子當然知道,若用韓懿,以其人之能自然不會安分,那麼與故東宮外祖家有血海深仇的他,就算隻是為了自保,也絕不會善罷甘休。若是不用韓懿,那麼他就沒有“用武之地”,于東宮沒有妨害,東宮自然少了樹敵,而韓懿也就沒那麼招東宮的恨。這無疑是保全二人,更進一步安穩朝廷的最好抉擇。

可惜世事難料,即便是萬人之上的天子也總有難以掌控的世勢與人心。

“如今悖逆庶人已去,韓侯立時便得了信重。忽然就得了北軍中候的職位,品秩雖低,卻代天子巡北軍五校,就連公孫汲見了他,面上都得客客氣氣的。這次來涼州為天子明察暗訪,何等重大,都派了他來。”

聽了孟良的話,郭霁心中頓時明白,原來天子派來使者,是為訪查涼州實情,好确定涼州振興之事。其實這也是權力場上的常情,天子那麼信任邵璟,卻也不能隻信任他一個人。

她忽然就想起那年在宮門口等待邵璟時,淋漓春雨中,他臉上的鞭痕。

如今三年光陰已過,那條鞭痕早已愈合,卻在邵璟的臉上留下了永久的痕迹。雖然這痕迹,若是不細察的話,幾乎漫滅不可見了。

“韓侯是個能幹的,自然能辦好天子的差事。就是趙忠畫蛇添足了些。”郭霁想要移開那些能令她回想往事的沉重話題,便故意輕描淡寫地說道。

孟良卻看着她沉吟半日,方下了決心道:“趙家如今權勢熏天,甚至于趙貴人有封後之議。同為外戚功勞卻遠在趙家之上的梁家,如今也不得不退避三舍。逼得梁貴人不得已而向天子奏請,将城陽王養在趙貴人名下。”

其實趙貴人的“封後”之議,郭霁曾經聽邵璟說起過。隻是當初聽的時候,心思都在梁武身上,不曾有過多的感觸。如今再聞此事,心中卻如有芒刺。她倒不是想着為自己未來謀劃,而是擔憂趙家若真得了勢,那麼郭氏剩下的老弱婦孺隻怕将來兇多吉少。

她顧不得許多,不禁沖口而出:“天子準奏了嗎?”

“你放心,并未準奏。”孟良知道她擔心什麼,趕忙地澄清了,然而說罷這些,卻又欲言又止,終至于完全閉口不言。

郭霁知道還有别的事,卻不方便與她說。孟良從前在京中雖說是個八面玲珑的,在渭北學宮時便将同窗的情況打探得清清楚楚。然而自到了涼州,這等級别的信息,卻隻可能來自于邵璟。

一則孟良不願不相幹的人與聞此事,二則邵璟也不願她知道。

她自然知道邵璟的良苦用心,隻好領情,也不再打聽。此時見邵璟走得遠了,便要趕上前去。正巧朱氏兄弟中的老大受邵璟差遣,帶了兩個随從前來接應他二人。

“孟參軍、郭娘子且快一些,夜路難行,須得趕快回城。且石先生已經回城,與城中将士燃了篝火,說是打了野味來,要請刺史并二位同享同樂。”

二人聽罷,不再耽擱,便趕上邵璟,一同回到了硖石城。

入了城,果見石玄早就命人清了雜草,騰出空地。點燃篝火,備好溫酒,洗剝了野味相待。

石玄仍是那個誠摯爛漫的不羁書生,見邵璟等人歸來,便興高采烈地迎上來厮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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