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如水，夜幕悄然拉開，月上中天，可偏趕上陰雲密布，露不出一絲光亮，青葵連忙招呼來來婢女點了燈，一時間燭火搖搖，燈罩外籠着一層白紗，透出的光顯得有些清冷。床幔被簾鈎挂着，卻仍飄忽不定，宛如靈堂中的挽聯。

崔嬰閉目躺在床上，面色蒼白，眉頭緊鎖。

青葵如熱鍋上的螞蟻般急得團團轉，時不時伸手輕觸崔嬰的額頭，确認她并未發熱。卻不慎觸碰到崔嬰早晨磕傷的地方，崔嬰痛得倒吸一口冷氣，青葵吓了一跳，急忙低聲呼喚：“小娘子？小娘子醒醒！”

崔嬰緩緩睜開雙眼，輕撫額頭：“我是怎麼回來的？”

“小娘子在夫人墓前哭得暈了過去，是使君大人親自抱您回來的。”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阿父呢，他現在在哪兒？”崔嬰邊問邊努力想要坐起身，青葵見狀，連忙扶了她一把，同時回答：“小娘子暈了許久，現在已是亥時一刻了。”

青葵将被子卷成筒狀墊在崔嬰身後，又取過一個小罐子，挖出一勺藥膏輕輕塗抹在崔嬰的額頭上。藥膏帶來的涼意讓崔嬰的痛感減輕了許多：“至于使君大人，這會兒可能還在前院忙碌。”

崔嬰聽罷，眉毛一挑：“你去吩咐庖屋準備些吃食，送到阿父那裡。”

青葵聞言一愣，下意識地瞥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色，猶豫道：“小娘子，這時辰使君大人應該已經吃過東西了吧？”

“怎麼可能？”崔嬰歎了口氣，“阿父的性子……今日怕是什麼東西都難以下咽，即便用過了，這麼晚了，再吃些也是好的。”

見崔嬰如此說，青葵不再反駁，站在原地躊躇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小娘子是不是也該吃些東西？奴婢一并給您送來？”

崔嬰聞言低垂下眼眸，今日又哭又跪還滴水未進，若不是咽喉腫得都沒縫兒了，實在吃不下東西她自然也不會拒絕，好名聲白日那一遭就已經刷夠了，實在不必太在乎這些細枝末節。

隻是心裡是這樣想的，話卻不能這麼說，隻看向青葵道：“我知道你是好意，隻是阿娘去了我實在傷心得緊，真的什麼東西也吃不下。”

“你不必擔心，即便不為别的，為了不讓阿娘和阿父在天之靈擔憂，我也會照顧好自己。今日委實太累，我隻想好好休息，明日起，我會按時飲食。”崔嬰又望了青葵一眼，“今日你也辛苦了，跟着我東奔西走，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青葵雖被崔使君指派至崔嬰身邊侍奉，可哪怕是看在燕翁的面子上，崔嬰也從未将她視作普通婢女使喚，是從來不叫青葵留在自己身邊守夜的。反正都在府衙之内，本也沒有多遠，不過幾步路罷了。

青葵伺候崔嬰已有些日子了，早就摸準了崔嬰的脾氣，别看她年紀不大，但卻是個說一不二的性子，最不耐煩别人不聽她的話磨磨蹭蹭、拖泥帶水，故而也不再糾纏，隻點了點頭：“是，那奴婢再去庖屋吩咐一句就回去了。”

言畢，她行了一禮，緩緩退出屋外。

……

待青葵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門外，崔嬰這才舒了一口氣，緊繃了整日的身子漸漸放松。

然而，緊接着，“喀哒——”一聲，仿佛是小石子敲擊木窗的聲音傳入耳中，崔嬰頓時警覺起來，迅速從床上坐起，目光銳利地投向聲源方向，她确信自己沒有聽錯。

小石子無意間的撞擊與有人故意投擲的聲音截然不同，果不其然，下一瞬，崔嬰便目睹那扇窗戶被人從外推開，突入的氣流使得燭火搖曳不定。崔嬰本能地想要呼救，卻隻見眼前一花，已被人迅速近身，捂住了嘴巴。

“你這小女娃，反應倒是挺快！”

崔嬰瞪大眼睛，盯着眼前這位滿臉長須、約莫四十歲的中年大漢看了又看，然後伸手指了指自己仍舊被捂住的嘴巴。

童淵見狀，卻沒有立刻松手，反而問道：“我若放了你，你還叫不叫？”

崔嬰無法回答，隻是對着童淵用力眨了幾下眼睛。

童淵見此，試探性地減輕了手上的力度，見崔嬰并無過激反應，這才徹底松開了手，同時贊歎道：“我還真沒見過像你這樣膽大的小女娃，你就不怕我是歹人嗎？”

“方才我本來還是想再掙紮一番的，但如今既已落入先生手中，若先生心懷不軌，即便呼救，院外的護衛也來不及相救；若先生并無惡意，我又何必平添麻煩？”說完，她擡眼看向童淵露出了淺淺的笑來，答完這句話，才又問道，“不知先生深夜造訪，，可有何見教？”

“嬰雖然隻是個閨閣小兒，但若有能幫先生的地方，也定會竭盡全力。”

童淵擺了擺手，隻覺得自己先前果然沒有看錯，這位小女娃果然是個心眼子多的，不欲再與她多言，隻側身往一旁躲了兩步，露出了身後小少年的身影：“不是我要找你，是他！”

崔嬰猛然看見段佑，心跳也下意識地露了一拍，隻是視線餘光還能看見站在一旁的童淵那頗有意趣的眼神，于是面上隻露出了些恰到好處的驚訝：“段家阿兄？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