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逾不太會用平闆做筆記,幹脆拉過來一個竹簍當文檔夾。
一疊的紙張胡亂記錄着什麼東西。
第二天,姜逾早早出門前往考場。
收拾房間的服務員好奇地從廢紙簍中撿起一張A4紙,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自然的……月經?”
考官維系着考場的秩序,姜逾并沒有多在意身邊的人,快速閱讀題目,看到最後一塊大題——“潮汐。”
姜逾總算呼出一口氣,内心為富曜鼓掌:“果然被這家夥押對了題目。”
“不同城市的自然考題不同,但‘月經’總是各地高頻考點。”富曜懶洋洋地說道,“比如前五年,A市的最後一卷,就是問為什麼以牛作為标志,前兩年B市以‘蛙’作答,二者本質都是指向月經。”
“其中,A市考卷的關鍵點在于——回答牛與子宮,畢竟A市的曆史學家認為那邊是我們的母親市,據說所有人的母親都來自于那邊。”
“你沒發現你們這的社區大門口有着母牛的雕像嗎?”
“但凡人要想從你們社區出去,總得經過這裡,而這裡的道路規劃設計,從這裡俯瞰,正好是一幅牛首,而出路,就是|陰|道。”
“B市的标志是蛙,同樣來自于對女性子宮脫落的内膜的崇拜與形容。”
“作為B市人,我可以很負責地告訴你,我們這所認為的女娲造人,普遍認可所謂的泥點,其實是在隐喻脫落的内膜,因為脫落的内膜很像蛙卵。”
“你現在所在的城市雖然有很多山地,但本身沿海,這個地方的考官十分喜歡吹噓她們來自海底,與山林為伍,前幾年還出錢支持了一個海底探索的項目……說遠了,所以,我認為出題人會出‘海浪’‘月亮’‘潮汐’之類的,十年前,我的答辯考官就是來自于這裡,她當年就提出了一道海洋法系的大題。”
“啊,你問月經與自然有什麼關系?”
“我拜托你去學點粗淺的生物學知識,我懷疑你每次去洗手間,都是為了把你的大腦排空麼?你先把常識填充進你的可憐的大腦容量裡,再來問我這個問題,ok?”
梁女士制止了滿嘴唾沫星子的富曜,和氣地說道:“因為創生、篩選、死亡。”
“這就是自然之道。”
姜逾寫下自己的見解:“潮汐褪去會帶來肥沃的土地與豐富的資源。”
她想起營養師的建議:“每一次月經都會讓人變得更健康,使得人體可以承受更多的食物。”
看起來文不對題,好像沒什麼聯系。
姜逾絞盡腦汁地回憶昨天晚上的标準回答。
她卻在角落裡猛然想起月經的另一個稱呼——“大姨媽。”
是以前因月經羞恥而誕生的稱呼,但是為什麼是姨媽,為什麼是母親的姐妹?
與創生相伴的特點,就像是母親的姐妹。
姜逾在考卷空白之處寫下來自己的看法——
或許古老的女人也會在第一次月經的時候,也會有人為自己身體的變化感到羞恥,由此而誕生出隐喻的稱呼。
勇敢的群體也會有怯懦的個人。
但這種隐喻下又藏着輕盈的慧黠,構建了一幅集體記憶。
後來,她們被接受、被崇拜、被神話。
于是誕生出了另外的意象。
哪怕在經曆被壓抑的時期裡,或許這種集體記憶使得她們誕生出了一種更加狡猾的暗号。
潮汐是,蛙卵是,牛首是,大姨媽也是。
“社會科學就是這樣嘛。”富曜的話在姜逾的耳邊回蕩,“所謂自然,其實也是社會科學,是女人創生、篩選與死亡。”
真奇怪,為什麼以前會沒有女人的社會科學。
姜逾越寫,她越是疑惑,但她不能停筆。
考場時間卡得極其嚴格,她不能浪費時間為無謂的東西思考。
筆尖在試卷紙上挲挲響,考官放輕腳步地穿巡在考場中。
姜逾的字不算好看,隻能說整潔、容易辨認。
社科學院出身的考官在姜逾面前站定,這位中年女人低頭看着試卷,她想起那個時候的自己、窘迫但仍然堅持三戰的自己,考官臉上有些柔和:“其實每一年的自然,都是人類學的淺顯論述,因為人類是自然與社會的交叉。”
“其實答案很簡單。”考官繼續往下一個考生位置走去。
“所謂自然,其實是人類的母親,所謂人類,其實是女人的孩子。”
在她的身後,姜逾以這一句作為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