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上冒出一顆顆黑黝黝的腦袋,露出一雙雙毫無生氣的眼眸,賓客中很快有人突然停住雙腳,他們混在人群中,抽出長刃刺向慌亂的衆人。
守衛侍衛抽出長劍迎敵,可賓客數量衆多,女眷文臣們慌亂走動,侍衛們既要保護大人又要迎敵,受限頗多。
程拾一呼出一口氣,握在手中的長劍泛着冰冷的光,映出她近乎冷酷的臉龐。
宮内不許攜帶兵器,手中的劍是程拾一從刺客手中奪來。
她側身躲過迎面而來的一劍,毫不費力抹掉來者的頭顱,眼神四處搜尋着。
大人呢?
大人在哪裡?
林峰有一直在他身邊嗎?
有去到安全的位置嗎?
程拾一的心情罕見急躁起來,這批刺客身手頗佳,即便身上已中幾刀,像是察覺不到痛覺的木偶,眼也不眨朝她砍去。
好好的喜樂之宴已經不複最初的模樣,到處是血光與哀嚎。
顧執踢開腳下礙事的椅子,即便面對随時刺向自己的長劍,也絲毫不見懼色,隻是嫌惡看着一地狼藉。
贏弱的病體比不上訓練有素的殺手,顧執冷眼看着那柄長刀劃向自己的腹部,是死是傷他并不在意,倘若真的負傷,他尚可拖着還未死亡的身體謀得想要的利益。
可那鋒利的長劍卻隻是淺淺割破腰間玉佩的系帶。
殺手轟然倒地。
瞳孔倒映出程拾一滿是血迹的臉龐。
她微微弓着腰,像是殺紅了眼,眼裡燃燒着熊熊烈火,手中的利刃無情收割性命,如同傳送厄運的烏鴉。
極緻跳動的心髒脈搏,激烈興奮的神經,以及冷靜至極的大腦,構成了她犯下殺戮時複雜又充滿矛盾的情緒。
“大人”,顧執看見她的睫毛濕成一片,胸膛起伏着微微喘着氣,眼神在看見自己時喜悅地亮起。
所有人都在撤離,隻有她在前行。
打鬥時的眼神那麼銳利,明明手中的劍還在滴血,看向自己眼神卻平靜溫和。
顧執看見她彎了彎眼。
視線對上的那一瞬間,他嗤笑自己失控的心跳。
沒有時間追問為何林峰不在身邊,程拾一把手中的劍塞進顧執手中。
她把手中的污血與汗飛快在身上擦幹,幹淨的右手扣緊他的五指,拉着他往前。
明明個頭不過能夠到他的脖子,卻以毫無掩飾的保護姿态護着他離開。
顧執被她拉着往前奔跑,風聲在耳邊呼嘯,世界一片寂靜,他悄悄握緊程拾一那隻握住自己的手,向來狂妄自負的賭徒竟然生出一絲退怯悔意。
“大人其實是會用劍的吧?”,程拾一用盡最快的速度奔跑,将顧執帶離太夜湖,“我見過你握劍的姿勢,很标準,殺意很足,”。
她揚起眼,掏出懷裡另一塊帕子,輕柔擦拭他臉上被劃破的傷口,“這處有些黑,那些殺手的目标不是您,一時不會靠近,這是個安全的居所”。
“我會回來保護您的”。
程拾一說着安慰人的話,卻頭也不回轉身離去,背影決絕果斷。
顧執突然湧現一陣莫大的空虛和害怕,他手背死死扣住牆壁,指尖邊緣壓得發白。
情緒找不到洩口,洶湧的陌生情感湧上心頭,讓大腦空白一瞬。
他撐着劍依靠在牆角,眼睛恨得泛紅。
記憶中母親的身影卻程拾一的背影逐漸重合。
那也是一個午夜,年幼的他拖着傷痕累累的身體扒拉在門檻偷看自己的娘親。
總是霧蒙蒙憂郁哭泣的母親發現了偷看的顧執。
她罕見沒有視他如空氣,而是對着怯生生的小人長開了雙臂,擁他入懷,紅着眼心疼撫摸着他身上的傷疤,為他上藥。
那時候,小顧執開心地以為自己的娘親痊愈了,可面對娘親的靠近,别扭的小孩卻隻是闆着臉,冷酷不開口說話,餘光卻看了她無數遍。
後來他娘很溫柔抱着他說道:“我做了一個夢,夢到我們家小阿執長大後的樣子了,顧執這個名字不好,他為了報複我,還是起了這樣的名字”。
“叫念安好不好,讓每一個念你名字的人,都替阿娘祝一次我們阿執平安順遂”。
“這裡太黑了,阿執不要害怕”,他的娘親把他抱出門外,彎腰很溫柔朝顧執揮了揮手,“娘親太累了,讓娘親睡一覺”。
她在耐心地與自己的孩子說再見。
可顧執不懂。
房間有一扇窗沒關緊,顧執好奇爬了進去,發現娘親懸挂在空中,頭部隐在纏繞她一輩子的陰影裡,顧執就明白娘親不要他了。
那句再見。
大人以為是告别,小孩隻覺得是抛棄。
太子握着長劍,回望的眼神淩厲,生辰宴被突如其來的殺手擾亂,讓他惱怒不已,“要活抓”。
那些殺手抱着必死的決心而來,沒給侍衛活抓他們的機會,一旦被抓到,殺手會瞬間咬破口中的毒腺,服毒自盡。
程拾一一腳踹開擋路的桌椅,她離太子很近,卻沒有貿然靠近,皇宮内的高手侍衛持劍守在太子周圍,淩疏白也在,顯然在等待什麼。
顧執讓她保護太子,可太子身邊高手如林,她何以比得,這些問題她能清楚,大人不可能不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