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嶼聲音極沉:“以後少喝。”
許伊以為會迎來極其嚴厲的批評,卻不想他隻說了這四個字就沒下文了,隻是徐嶼面色仍然深沉得可怕,就像屋外烏雲積聚的天空,透不出一絲光亮。
“我以後會少喝冰的。”許伊鄭重其事地說,“你别生氣。”
徐嶼怔了怔:“我沒生氣。”
許伊:“那你為什麼突然不說話了?”
徐嶼:“因為不想批評你,可除了批評的話,我一時之間想不到有什麼别的可說。”
“……”許伊喃喃,“其實也未必就是因為我一次性喝了太多冰水導緻的發高燒吧?”說完她就覺得自己像個犯了錯還非要賴賬的小孩子,說到底猛喝冰水就是不應該,忽然起燒就是她沒照顧好自己的鐵證。
徐嶼神色怅然,摸了摸她頭頂:“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意氣用事就要承受代價。可我本身就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的人,我有什麼身份立場去教訓你呢?如果你經此一事還是學不乖,仍然心情沉悶就猛灌冰水,而我又不在身邊阻止不了你,你再病倒的話,我也隻能等到發現的時候再帶你來醫院了。”他垂了垂眸,“可是伊伊,如果我來不及發現怎麼辦,如果我發現得比這回更晚怎麼辦?如果你病得比這次更嚴重怎麼辦?”他歎了口氣,“我隻是在想,怎麼才能防患于未然。”
一番話說得許伊心裡不是滋味,她慚愧地說:“我真的不會再猛灌冰水了,我保證。”
徐嶼輕輕笑了笑:“總還是會有心情不好的時候。”
許伊斬釘截鐵地說:“以後再怎麼心情不好,我也不會任性,拿自己的身體健康開玩笑了,我保證。”
“那就好。”徐嶼滿意地微笑。
可許伊突然感覺怪怪的,好像有哪裡不對,不自然地掀了掀腿上的薄被:“哪有人帶被子來醫院的?好像要在這裡長住一樣。”
“别胡說!”徐嶼神色驟然一厲,望着許伊怔忡的表情又很快平緩下來,“我隻是擔心你路上再着涼。”當時他急着帶許伊來醫院,根本就沒有顧及她身上是不是還蓋着被子。如果不是許伊半夢半醒之間努力拽着被子不撒手,這被子恐怕早都不知道落哪兒了。
這說明許伊的财産保護意識還是很強的,她想起徐嶼發現她在發燒時驚惶的神色和一路上的憂慮與不安,心裡其實已經可以肯定,他是在乎她的,而且是很在乎很在乎。
“謝謝你送我來醫院,如果你下午有事的話可以先走,我已經好多了。”
“沒事。”他回答得很幹脆。
“那打車和挂号還有醫療費總共多少,我轉給你。”
“馬上月初了,到時我會在房租裡扣,就不用轉來轉去那麼麻煩了。”
“哦,好……”為表謝意,許伊覺得還是應該有所讓步,“你最近手頭還寬裕嗎?不寬裕的話房租晚幾天交也沒關系。”她不是不想豪爽大度地說一句下個月的房租就免了,但她目前的經濟實力還達不到那個層次……
徐嶼:“你是想多謝我嗎?”
“嗯。”
“不用了。”
“……”
是因為她太沒誠意了嗎?許伊心中默默歎息,把水遞還給他,徐嶼疑惑地望向她,這不是冰水,可以喝。她說:“我一個手怎麼打開?”
徐嶼了然,接過擰開瓶蓋,他本不是這麼不周全的人,隻是因為心念太雜太亂了,竟然連這都沒有考慮到。許伊喝了口水,又讓他擰緊瓶蓋。
他問:“要不要吃點東西?”
許伊搖了搖頭,她沒有一點胃口,不僅是因為有病在身,更是因為身在醫院。那些不好的回憶都被勾起,看着來來往往的人,或是病容或是愁态,她就像身在油鍋裡一樣煎熬。
“我爸住院期間,我一直守在病床旁,可最後卻換來我爸一句:我根本就不用心。”許伊苦笑着說,“大概是因為他覺得我老在玩手機吧,可我不明白,他到底要我怎麼辦呢?”
難道要分分秒秒地盯着他嗎?或許她怎麼做,父親都不會滿意。可她偏偏就有最擅長傷害至親之人的父母,他們永遠都不會明白他們輕飄飄的一句話,或許說過就忘了,她卻要費盡多少時間和力氣去自我療愈。
徐嶼低落地說:“他應該是心中恐懼,又怨恨命運無常,所以埋怨你,發洩怨氣。”
“你好像很心疼我?”許伊直直地望進他眼裡,每次提及她過去吃過的苦頭,他的表情就倏然變得落寞沉郁。
徐嶼并不否認:“沒能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陪在你身邊,是我終生的遺憾。”
“那以後……”許伊目光閃爍,徐嶼卻截住了她的話,“以後你就不需要我了,會有愛你的人與你相守。”
許伊怔住,心中隐隐作痛,她還是太冒進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