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許伊的友情提醒下，徐嶼自不必說，景藍圖也同意換個場地慢慢再聊。隻不過許伊覺得，餐廳裡那幾個一直偷偷往他們這邊瞄，幹活不甚專心的年輕服務員似乎對她隻有羨嫉與惱意，而絕沒有分毫感謝。

依徐嶼的意思，在路邊進行了最後的總結陳詞就可以分道揚镳了，但景藍圖堅決不同意，非要找間靜吧喝兩杯。

徐嶼則表示要遵照他現任老闆的意願，許伊一時之間還沒有反應過來，直到兩個人四道灼熱的目光齊齊投注到她茫然不知所措的臉上，她才明白最後的決定權竟然落在了她手裡。

可，這是不是意味着要她請客？

許伊咬牙不語，徐嶼和景藍圖就一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徐嶼眼裡有幾分玩味，景藍圖則充滿了怨念，像是在說：你把我們帶出來的，就要負責到底，不能說跑路就跑路。景藍圖是個纨绔，生來就沒有為錢的事發過愁，何況隻是這點花銷，他當然不會想到許伊猶豫不定的根由。徐嶼就不一樣了，也許他不能肯定，但他看得出來許伊不情不願，于是假模假樣地回絕了景藍圖的提議：“看來比起去酒吧，我老闆更想回家，那就改天見了。”

景藍圖立刻攥住他手臂：“不許走！”

繁華街道上，璀璨路燈下，人潮雖不洶湧，可也是絡繹不絕。三個人的拉扯似乎比兩個人的對峙更有畫面感，更能吸引過客們的眼球，可許伊隻在網上希望獲得多多益善的關注，現實中則恰恰相反，何況她希望被關注的是她的文字與創作，而非是她這個人本身。接踵而來的訝異目光并不使她得意與光榮，她眼梢裡瞥見那些人浮想聯翩的眼神與微微勾起的笑，還有與同伴貼近的小聲議論，她為此感到局促與惶惶然。她堅持了一段時間的擡頭挺胸的習慣本該在她意志虛弱的時候支撐起她的身軀，卻忽然像失去成效的鎮靜劑一樣，發揮不出任何的作用。在這樣熱鬧浮躁的夏夜裡，許伊漸次恢複了以往含胸駝背的站姿，低頭看着好似熱氣騰騰的地面。

徐嶼見她這樣，掙開了景藍圖的手：“有話就說，沒必要當街拉拉扯扯的。”

景藍圖“啧”了一聲：“你現在居然變得這麼矯情了？你一個大男人有什麼碰不得的？”

徐嶼輕嗤：“就你這副無差别勾引的嘴臉，男女都要避忌。”

景藍圖從小在國外長大，雖然中文說得很流利，與人交流基本無障礙，但對于一些明嘲暗諷、話裡有話的話還是不能及時而準确地領會其中含義，畢竟中國話太博大精深了。隻是出于對徐嶼的了解和許伊想笑而又忍不住贊同的表情變化的觀察，他知道徐嶼說的大概率不是什麼好話。

他皺了皺眉說：“扭捏什麼，一頓酒而已，我都說去靜吧了，這都玩不起？以往你可是我們酒圈的頭号交際花，巅峰時期一晚上連喝十三場的記錄至今無人可破，怎麼現在換了老闆，就跟個阿鬥似的扶不起？”

他以前……這麼能喝？可是住到一起以後，沒看過他喝酒啊……連一絲酒氣也沒聞見過……許伊這次似乎完全忽略了景藍圖對她的怨念與輕嘲。心中的驚訝與困惑促使她一再悄摸擡頭朝徐嶼望去，可是徐嶼神色平淡，既不為昔日的輝煌而驕傲，也不為今日的寥落而頹然。仿佛從前的風光過去了，就是過去了，沒有什麼好談的，也沒有什麼好惋惜。

其實她大可以明目張膽地看，因為徐嶼就站在她身邊，施施然地，由着她看。

“說了改天。”景藍圖的激将法對徐嶼起不到一點作用，何況他一點也不想再聽到景藍圖對許伊輕視的言辭。他攬過許伊的背，就要帶着她轉身離開時，許伊卻陡然生出一股沖勁兒來。

“喝就喝！”

酒吧是景藍圖訂的，酒也是他點的，另還要了個水果拼盤，一個小吃拼盤，其實他财力雄厚，根本沒打算讓許伊出錢，何況他才譏嘲徐嶼吃飯要女人買單，怎麼會這麼快就自打臉。由于目的達成，他客氣地問許伊喝什麼，許伊說都行，徐嶼本有意讓她喝果汁，但景藍圖自作主張替她點了杯龍舌蘭日出，徐嶼倒也沒說什麼。

在酒吧裡單喝果汁，确實矯情得過了點，徐嶼在心裡輕笑了一下，他幹嘛爹味這麼重，把許伊當女兒養嗎？

許伊不經意瞄見他古怪的笑容，又想起他頭号交際花的稱号以及一晚連喝十三場的巅峰記錄，難不成他是在嘲笑她喝的雞尾酒度數太低？

徐嶼渾然不覺地望向她，卻見她一臉的不高興，大概是在怪他造成了眼下的局面吧。

景藍圖發現他倆大眼瞪小眼，嗷嗷怪叫起來：“你倆什麼情況啊到底，這麼難舍難分？”

許伊不禁愕然，難舍難分？可他們并沒有要分開啊，且不說他們正一起喝酒，就是喝了酒以後，也是回同一個地方……

徐嶼移開目光，言簡意赅地解答了許伊的困惑：“他語文不好。”

原來是這樣……

景藍圖表示不滿：“你為什麼不說清楚我是因為從小在國外念書，這兩年才定居國内，所以很多成語的意思理解的不到位？”

徐嶼：“你可以不用成語。”

景藍圖被狠狠噎了一下：“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徐嶼并不否認：“可現在的我，才是真實的我。”

許伊好奇地問：“他以前是什麼樣？”

徐嶼神色一動，許伊兩眼亮晶晶的，景藍圖不經意間察覺了端倪，昏暗中忽然像是掌握了主導權，身子微微後仰，冷笑着賣關子：“他以前啊……呵呵……”俨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勢，桀骜不馴的眼神似乎是在對徐嶼說“你求我啊，你求我我就不把你的秘密抖落出來”。

然而徐嶼不以為意：“以前我阿谀谄媚，左右逢迎，每天都在想着抱大腿撈金。”

“……”許伊怔了怔然後說，“掙錢嘛，不寒碜。”想了想又補充了句，“隻要沒做違法亂紀的事情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