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容走進廟内,領頭的使者對她說了一句古蘭語,意為“地安其身”,代容點頭,接過下一句,“天安其心”。
使者微笑,帶着她進入内殿,其他的使者皆在門口等候。她對神像虔誠叩首,點燃線香,随後拿起神像前盛放柳枝的玉瓶,悄聲走出内殿。
春神的外形如同總角的孩童,無固定的性别,不知是否是代容過于自戀,總覺得這神像的容貌同自己有些相像,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好怪,再看一眼。
殿外,使者提醒她:“殿下,吉時已到。”
代容回神,跪到軟墊上,閉上眼開始默念祈福語。
殿外的使者手持紙筆開始記錄。
那頭的代容卻猛地記起自己忘記了什麼。
貘獸要和她巡遊,但她起來時,忘記提醒她了!
希望她不要睡過時辰,或者國師可以叫醒她……
與此同時,國師府門口。
段銘霜同染畫正在閑聊。
自從意識到自己對染畫的感情後,他便一直染畫再多了解自己一些,今日代容去扮神,倒正好讓他記起了少時的一件趣事。
那時的段銘霜年不過十五,還未入道,母親乃江南富戶,父親是鍛劍大師,因着道士“壽不過二十”的斷言,對段銘霜向來嬌生慣養,從不說一句重話。
好在段銘霜本性不錯,才沒在他們的嬌慣下變成一個纨绔子弟。
當時的江南佛教盛行,段銘霜家門外年年有廟會,讓年輕女子假扮觀音,在鎮中巡遊。
後來,也不知段母從哪裡聽來的傳聞,說廟會上扮神者能夠得神仙附身,讓魂魄沾染仙氣,強身健體,延年益壽。
遂忽視唯一反對者段銘霜的抗議,斥巨資給他求得了扮觀音的機會。
觀音雖無性别,卻向來是由女子扮演,按當地的習俗,需要身着裙裝,佩戴耳飾,段銘霜心裡萬般不願,但也着實拗不過自己母親,加上母親到底也是為了他好,最後還是心軟答應了。
巡遊結束後,他回家換衣,正好碰到來拜訪的表弟,表弟年紀不過十歲,不信佛,為了和舅母舅父說話錯過了巡遊,看見一個身形高挑、白衣飄飄的女子立于院中,也沒認出這是扮演的觀音,興沖沖地上去和人打招呼。
轉頭看見了自己表哥的臉。
很難形容段銘霜表弟的心情,反正從那以後三年,他對所有白衣女子都敬而遠之,後來年紀大了,心理陰影消退,這事就被他拿來嘲笑段銘霜。
聽了此事,染畫笑彎了腰,虛空比劃着段銘霜的臉,說:“以你的容貌,扮女子應該也是不醜的。”
又說:“那你還曾打過耳洞,為何現在沒有了?”
段銘霜無語:“那都是四百八十幾年前的事了,我後來不帶耳飾,它早就愈合了。”
“唉,”染畫笑着歎氣,故作遺憾,“那真是可惜了。”
等将來再給他打個。
“之後呢?”
段銘霜聽不見她的心聲,不知她正醞釀着“邪惡”的計劃,聞言頓了一下,才繼續開口。
扮觀音也被表弟嘲笑了兩年後,即将二十的段銘霜辭别父母,跟随一名散修入山修道。
等他再回到江南,已是五十年後。好在父母仍在,閑聊時談到那層笑話他的表弟,父母長歎一聲,說他當年參軍入伍,死到了戰場上,連屍骨都沒尋回。
段銘霜沉默。
兩年後,兩位老人皆壽終正寝。
段銘霜安葬好父母,運用法術,在邊境尋回了表弟的屍骨,将他葬于故鄉,那座親人為他立下的衣冠冢内。
這後續多少令人唏噓,但四百多年過去,段銘霜早已放下,提起時也沒多大反應。
染畫也是,妖族好鬥,數千年來她看過的生死太多,向來心無波瀾。但對方是段銘霜的至親之人,她躊躇片刻,不知該如何安慰,隻能轉移話題。
“今日怎麼沒見過貘獸?跟着代容去了春神廟了?”
這理由實在蹩腳,但有用。
“似乎還在睡着。”段銘霜開神色平靜,向府内走去。
“不是說要和代容巡遊?再睡就誤過時辰了。”
染畫快步走入代容的院子,進屋片刻後,提溜着一隻小麻雀的腳走了出來。
沒想到倒挂金鐘的姿勢都沒能喚醒貘獸。
這幅模樣屬實不靠譜,讓她自個去找代容,都怕她會不會飛到溝裡去。
染畫:“走吧,把她給代容送去,正好順帶看了巡遊。”
段銘霜:“嗯。”
“話說你說代容猜對你的原身後,會給她準備禮物,是什麼?”他問道。
“秘密,”染畫眉眼彎彎,笑容狡黠,“就算是你我也不會告訴的,不要想着幫她們套話。”
睡夢中的貘獸被晃醒,張開眼,看到了颠倒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