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幫我演一出戲。”染畫面無表情，輕聲說完後，左手忽地出現一把長劍，随意地擡手擲給老道士。

老道士手忙腳亂地接過劍，恍惚間懂得了什麼。

這是要他假裝打傷她？這種劇情老頭向來隻在話本裡見過，沒想到竟然還有真出現的一天。

“你到底要做什麼？”他忍不住問道。擾的天下大亂，民不聊生，難不成就是為了演這一出“死于人手”的戲？

染畫神色不耐，“讓你做就照做，不然府外的人都得死。”

老道士不由皺眉，他乃隐世門派的外門弟子，天賦一差，年近六十才堪堪築基，築基後修為停滞不前，才在今年下山曆練。

沒想到一下山，就遇到這蘭國大亂。甫一入手時他就感知到，手裡的劍不過是凡劍一把，連妖怪的妖皮都紮不破。

“演完這出戲，你是否就會離開人界？”

老道士面色凝重，他心知染畫在人界内難有敵手，現在就隻能寄希望于她能自己離開。

重要的是讓活着的人繼續活下去。

染畫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等事辦成了，自然就得離開。”

這話說的有些奇怪，老道士沒有細想，得了她的肯定後長籲一口氣，說：

“我該做什麼？”

——

“染畫，我給代容的長壽面做好了！你能幫我……”

貘獸蹦蹦跳跳地跑進院子，正好撞見眼前一幕——長劍閃着銀光，刺穿染畫的身體，血從從傷口處噴灑而出，飛濺到檐下、梨花上、青石台階，在腳底彙成血的河流。

“……保存它嗎？”她呆呆地說完下半句話，癱坐在地上。

老道士抽出劍，染畫往貘獸的方向踉跄兩步，靠坐在檐下的柱子前，看着她的方向，嘴角有血流下。

她的眼神很複雜，貘獸看不懂，她隻知道染畫似乎要死了。

于是強撐着身子站起，走到染畫的身邊，手中白光閃爍，不斷往她的體内灌輸妖力。

“你不要死……”她嘴裡不斷重複着，幾乎耗盡了自己的全部妖力，卻還是于事無補。

“段銘霜！段銘霜！”她不敢收回手，尖聲叫人。

沒有回應。

貘獸手足無措，無意識地又喊道：“代容，代容……”

似乎是這個名字提醒了老道士，他提劍走向她。

“小貘！”

黑煙滾滾，逐漸籠罩了整個國師府。府門外傳來了一陣争吵聲，有人撞開大門，瘦小的身體擠進來，一眼就看見了貘獸和染畫，朝着兩人飛奔而來，用弱小的胳膊擋在兩人的身前。

老道士看着面前三人，劍上血痕流淌，他冷聲說道：“這妖師撺掇萬俟遠修建靈塔，千萬人死于她的一己之私，就這，你們還要護着她？”

貘獸緊繃着臉：“我不信！”她知道染畫來蘭國肯定有何目的，但有這麼長時間的相處，她認為染畫本性不壞，怎麼會幹出這種事呢？

身前的代容的心卻仿佛被重錘敲過。

她直面過京都的慘狀和那一座座金塔，雖然心中一直不肯相信，老道士的話卻由不得她再自欺欺人。

她緩緩放下手臂，聲音壓的很低，低到幾乎變了音色，同以前稚嫩的聲音兩樣。

“是真的，”她一字一頓，“是真的。”

“我從皇宮回來，路上躺着好多人，地上都是血。萬芳坊、長春街……都已經化作廢墟。”

貘獸滿臉驚愕地看着她，隻覺喉嚨幹啞，一句話都說不出，抓着染畫的手開始發抖。

代容轉過身，臉上早已淚痕遍布，淚滴挂在下巴上，墜落，融進地上不斷擴散的染畫的血中。

“染畫，”她聲音顫抖，“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染畫微微睜眼，眼神冷漠，嘴角挂着鮮血，聲音輕飄飄的，答非所問：“你為什麼回來？”

“你早知道會發生暴亂，所以才讓我躲在寝宮不要出來，”代容臉色蒼白無比，“為什麼？”

“好玩而已，”染畫低聲咳嗽，嘴角又溢出一絲鮮血，“不為什麼。”

貘獸愣愣地看着她，下意識松開手。

染畫的手随之垂落，指尖妖力震蕩，将附近的血凝結成冰。

“我不信。”聽到她的答案，代容卻是前所未有的冷靜，她直視着染畫，眼神堅定，“我不信是因為這個原因。”

“到底是為什麼？”

染畫眉頭微皺，垂下眼睫，“就是因為這個，你不想信，”她勾唇一笑，态度惡劣，“就不信吧。”

“你怎麼能這樣？”代容不信，貘獸卻信了，聲音帶着哭腔，神色痛苦，“你怎麼能這樣！”

染畫閉上眼，“對不起。”

“我……”

貘獸緊咬嘴唇，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她獨自一妖在人界生活，一百多年來隻有代容一個朋友，如今好不容易多了兩個，一個卻在暗地裡殘害她和代容的家園，另一個又不知所蹤。

妖生一百年，她頭一回嘗到了背叛的滋味，如果萬蟻噬心，痛苦難言。

好在她還有代容。

貘獸站起身，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她不由地去夠代容的手，尋找她最後的支撐。

在兩隻手即将觸碰到的時候，異變陡生。

一隻利箭淩空而來，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

連染畫也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