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影中，恢宏古樸的祭壇正在一步步化為粉末。段銘霜有些擔憂地看向染畫，留影的白光在她的臉上閃爍，卻沒激起一絲漣漪，面對白族長的威脅，她思索片刻，平靜地同意了她的要求。

“好。”她點頭道。

蒼白的唇一開一合，古樸晦澀的語言從口中流出。染畫感到一道無形的枷鎖捆住了她的神魂，誓言就此成立。

她垂下眼眸，因為立誓對妖力的壓制松動了一些，黑色的紋路爬上脖頸，帶來一絲不詳的預兆。

白族長重重吐出一口氣，眉目舒展，依稀還能看到些年輕時的風姿。

“多謝陛下。”她畢恭畢敬地彎腰行禮。

“锃”的一聲，長劍纏繞着妖力出鞘，壓在她的肩頭，距離脖頸不過毫厘。

白族長動作一僵。

“迷心珠一事已了，”染畫慢條斯理地說着，“那便該清算一下幻月山之事了。”

白族長怔愣兩息，既然笑了出來，點頭道：“自然，自然。”

劍刃鋒利，劃開脖頸的皮膚，血沾濕了衣領，劍刃上暗紅的妖力蠢蠢欲動，似乎想要鑽進她的骨肉中。

“我自認罪大惡極，沒什麼好辯駁的，以命償命，也是應該。”白族長輕輕将長劍推開，側頭看着癱坐在地的白少主，雙眸顫動，“隻是……可否讓我再跟齊兒說一句話？”

她身子動了下，似乎想要去扶地上的孩子，可冰冷的劍刃又在瞬移間貼上了她的脖頸，動作冷硬，不容分說。

“好吧。”白族長停下動作，白少主一直擡頭看着她，眼中懵懂，四目相對時，她輕聲說：

“齊兒，娘走了，對不起。”

寒光劃過，迸濺滿地鮮血。

白族長緩緩倒下，身形化作一隻毛色灰白的白虎。

“娘……”白少主愣愣喊了一聲，狼狽地爬到白虎的身旁，小心地觸摸着她的身體。

身體還殘留着餘溫。

“娘！”白少主大喊，見白虎沒有絲毫動靜，他焦急起來，手忙腳亂地從袖袋中掏出一堆靈草，擺在白虎的面前。

“娘，我湊夠救爹的靈藥了。”他終于忍不住推了推屍體，力氣大了些，聲音中帶着哭腔，“娘，你起床呀！”

染畫甩了甩劍的血，将劍插回段銘霜的劍鞘。段銘霜看到她的眼睛已經變為純黑，将所有的光亮都隐沒其中。

“你應該還沒傻到分不清生死吧。”染畫上前一步，拽着白少主的衣領将他拎起，臉上的表情冷漠到殘酷，“是你自己将迷心珠給我，還是要我親自動手取？”

白少主經過上次的命懸一線，對她的恐懼已經達到了最高，身子忍不住顫抖，可他的确沒傻到那個地步，知道娘是被面前的妖殺死的，于是這恐懼中又盈滿了徹骨的恨。

“我……”絕不給你！

剩下的話，他沒有機會說了。

烏黑的紋路徹底爬上染畫的臉，詭異又可怕，她将手從白少主的丹田處抽出，留下一個血肉模糊的大洞，随後漫不經心地将他甩到地上。

白少主的嘴角不斷溢出鮮血，他支着最後一絲力氣爬到母親的身邊，用臉頰依戀地蹭了兩下她的毛發，閉上了眼。

他也死了。

段銘霜滿臉驚愕，上前緊握住染畫那隻沾染着鮮血的手。

“你瘋了！”他大喊道，看着染畫的嘴角不斷有血流下，開始給她灌輸靈力。

染畫扯下他的手，攤開手掌露出手心沾滿鮮血的珠子。

“如果我再不用迷心珠，就會真的瘋了。”

妖力将迷心珠洗淨，牽引着它沒入染畫的丹田。

烏黑紋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徒留一張蒼白的臉，她拉住段銘霜的手，強壓下違背天地誓約的巨大反噬，冷淡了一天的臉終于有了高興模樣。

“最後一樣東西也集齊了，我很快就要成功了。”

她笑語晏晏，哪怕腳下橫躺着兩具屍體。

見段銘霜低頭看着死去的白家母子，染畫不滿地皺了皺眉，将他往自己身邊拉近，力氣大到讓段銘霜差點撲在她的身上。

“你真的清醒了？”段銘霜回過神，無奈地反問她。

染畫也知道自己的狀态不對勁，但她并不在意。

“隻要清醒到能讓我思考接下來該怎麼做就好。”

她不以為意地說着，見段銘霜的目光還是時不時往地上瞥去，臉色陰沉下來，冷不丁地說道：

“你覺得我很殘忍？”

“沒有。”段銘霜搖頭，白族長先前重傷他的事還曆曆在目，她如今的結果也是咎由自取，他修行多年，沒有什麼慈悲心腸。

“隻是有些好奇……為何白少主沒有變回原型？”

“他半人半妖，天生就是一副人樣。”

“原來如此。”段銘霜點頭，若有所思，又問道：

“白少主父親早亡，為何剛才他會突然說湊夠救他爹的靈藥？”

“你很好奇他們家的事？”染畫反問他。

準卻的說，應該是人妖戀的事。不過這話沒必要說得太清楚，段銘霜點點頭：“嗯。”

“我倒是知道大概……不過這不是一個好故事。”染畫看了眼腳下的屍體，眼中神色不明，又擡頭看了眼天色。

“有妖怪來了，還是在路上說吧。”

她拉住段銘霜的手，另一條胳膊擡起，擋住了直沖而來的妖力。

刺目的白光閃過，設下的結界化為碎片破裂。無數妖怪站在結界外，對着染畫虎視眈眈，濃郁的妖力沖天，帶來恐怖的威壓，如果在場的某隻妖怪修為低點，隻怕會當場變回原型趴在地上起不了身。

不過這也變相說明，在場的，都是五百年以上修為的大妖。

天空中，巨大的祭壇和狐狸石像崩塌，每一個落下的石塊都過于真實，帶來難以想象的沖擊。

染畫就這樣握着段銘霜的手站在不斷落下的沙礫石塊中，眼中竟然還有笑意。

她轉頭看向段銘霜，語氣輕飄飄的，不似譴責，而是調情：“都怪你愛問東問西，現在走不了了吧。”

段銘霜默默握緊她的手，隻說：“我會陪着你。”

無論生死。

“染畫！”幻月山領頭的成溪神色憤恨，大喊道：“你騙取我們的力量，還篡改我們的記憶，欺上瞞下，罪該萬死，今天就等着受死吧！”

她說完就要出手，被旁邊的青鳥族的族長伸手攔住。

“且等一下。”青鳥族長輕聲說道，聲音雖小，在妖力的作用下卻猶在耳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