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的大漠孤煙,白駱駝一行人早已消失在黃沙盡頭。平坦的西域官道上,他們這行車馬長隊綿延近百米,車輪發出的吱吱聲傳入耳中,坐在馬車裡的女子外表安然,内心卻無法平靜。
前有北涼沮渠蒙遜,那這個李暠不言而喻,正是魏晉十六國時期出生隴西李氏,傳聞有羌、鮮卑的胡人血統,從敦煌太守一路收複河西走廊,在亂世之中成為西涼開國國君。
她腦海中又冒出一首怪力亂神的推背預言。
帝氣出西魏,諸王皆黯然。
玉樹繁華盡,南北合于楊。
不滿四十載,神龍臨晉陽。
有子平夏鄭,四方仰其光。
有塘臨大舟,陰蔽不見陽。
大意是:西魏有帝王之象,在短暫四十年的隋朝興衰後,成就盛世。曆史的車輪輾轉不停,兩百年後,被追尊為興聖皇帝的李暠被再次銘記,因為這位西涼武昭王李暠的後世子孫,建立了華夏最鼎盛的大唐——李氏王朝。
一陣劇烈的颠簸,拉回了阿祇神遊的思緒,掀開門簾,眺望這個異世。
翌日,清風暖日。
深深吸一口外面的空氣,心曠神怡。
她的馬車走在商隊最後,遠遠可見一面旌旗,上面有個大大的黑底白字“玄”。
玄盛,是李暠的字。
“玄玉閣”的名号穿行在西域大漠的玉石之路,便是最好的護身符。巨大的财富與權勢交融在一起,李氏世族年輕的家主,人稱玄郎君,往來大漠十年,已是莽莽昆侖下最神秘的勢力。雖說士、農、工、商,将行商置之末流,但是魏晉的世家大族多有經商,用以豢養部曲,亂世中求得太平不易。
馬車慢吞吞地走在官道上,烈日當空,人困馬乏。努爾爬俯服在她的腳下,這兩日恢複了點精神,睡醒了舔舔傷口,看發呆的主人不理自己,又呼呼睡去。
車外忽傳來一個聲音,“阿祇。”
阿祇将頭伸出車外,看騎馬走近之人,“宋掌事。”
少年掌事與他的阿兄有幾分神似,眉目清秀,優雅的談吐與溫潤高貴的玄郎君如出一轍,頗具世家子弟的風範,卻又隐隐帶着壓迫感。
自從将這段曆史對上号後,很多困惑也迎刃而解了,李暠是隴西李氏世族的遺腹子,生母改嫁,李暠自幼被當作繼任隴西李氏家主培養,宋繇則是他同母異父的弟弟,也是日後輔佐西涼兩代君主的能臣。
阿祇跳下車,恭敬地問:“宋掌事有什麼事?”
少年掌事朝身後揮了下手,一箱沉甸甸的物品被擡上馬車,“我讓人先将公文書冊送來了,這箱是貨物清單和賬目,還有往年的舊賬木簡需要謄抄新紙,稍後我會遣人送來筆墨黃紙,阿祇若有問題可随時找我。”
“好。”女子的聲音歡快婉轉,甚至有點小興奮。
辛薇随林教授的第一次考古發掘,就是收集整理散落簡牍,竹片為簡,木片為牍,貴族才用得起缣帛,紙張在魏晉時期逐漸普及,這些可是真正的曆史“文物”。阿祇一邊聽着掌事的介紹,一邊小心放好木箱,然後扯過層層罩衫的衣擺,擦拭卷冊上的灰塵。
她直視少年真誠一笑,“多謝宋掌事。”
少年聲音溫潤,有與年齡不符的成熟。
“阿祇,你是中原人?”
“或許是吧,也許不是,以前的事情記不得了。”辛薇說不清楚她的來曆,幹脆輕描淡寫地說:“隻記得我姓辛,來西域途中遇襲落水,被一位阿秭所救。”
宋繇隻當她是受傷失憶,仔細思量,似乎未曾聽說西北有什麼辛氏宗族,她一孤女流浪西域,或許有什麼不為人知的艱辛。長期跟随長兄走南闖北,他想幫她,如今也有幾分底氣。
“阿祇談吐自有一番灑脫,若有意回故裡尋親,玄玉閣可盡綿力。”
這位少年掌事看起來很真誠,反而令她有些不好意思,忙道謝:“謝宋掌事。”宋繇正要再開口,阿祇卻換了話題:“對了掌事,我們商隊從哪裡來?去往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