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颉最近有來送信嗎?”
籠在黑袍下的稷垂首:“沒有。”
李暠坐在白駱駝之上神情威嚴,“漏網之魚有什麼動靜?”
稷謹慎回答:“正在按收網的方向逃竄,會準時到于阗地界,若無意外那邊可以招安。于阗那裡已按主人的吩咐安排妥當,若有意外,勝算也有八成。”
玄羽衣明面身份是李家的部曲,其實是玄玉閣暗中豢養的精兵,身為李家家主兼玄玉閣閣主的李暠,從日漸示弱的大族遺孤一路走來,憑借的從來不是幸運。
李暠點着大漠輿圖,說:“呂纂的追兵到了哪裡?”
稷剛收到的消息,立刻回禀:“應該還在疏勒,恐怕呂纂還要被羁絆一陣。”
李暠牽緊缰繩,久未答言。
疏勒位于南、北漠的交會點,是西域的大國之一。
“疏勒東去龜茲五百裡,西去突厥千裡,此番收到白純的求救信置若罔聞,顯然已經投靠了突厥作靠山,疏勒王阿彌厥此人纩厲善變,呂纂那五千騎兵一路急行,突厥定救援不及。”
與虎謀皮前途兇險萬分,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覆滅,李暠速來行事謹慎。
“呂纂可按計劃行事?”
“是。”
“攻下疏勒,便能長驅直入漠南。”
李暠略微沉思,随即又對垂手肅立的屬下下令,“玄羽衣,急行軍。”
“得令。”稷拱手。
西域漠南疏勒地界,一支五千人的騎兵揮着“呂”字大旗,已被堵在城池之外一天一夜。疏勒國大城不過十二,養兵兩千,疏勒王阿彌厥守城拒不迎戰,呂纂率領的是急行軍,臨行前大将軍囑咐他不可冒進,隻要做出圍攻的架勢,兩日即有貴人助他破城。果不其然,一支神秘力量斷了疏勒朝貢突厥可汗的稻、粟、麻、麥、銅、鐵資源商隊,兩國聯盟破解,疏勒孤立無援,在呂纂圍城的第二日,閉門不開的疏勒城牆上,忽然被投擲了上百疏勒與突厥兵的人頭,阿彌厥被吓得魂飛魄散,突厥保護傘沒了,立刻開城投降。
五千騎兵不戰而勝。
姑墨、尉頭、莎車、皮山等西域小國,聽聞征西軍狠辣手段,紛紛送出和書,三十六國已降□□。呂纂出師勢如破竹,暗中的神秘力量正是玄羽衣,他們人數數量不詳,神出鬼沒,但在呂光看來,他們不過是江湖中人,商人部曲,不足以撼動天下。
話說當日,呂纂帶兵五千追擊那些雇傭軍和部落散兵,收到呂光密令:天王有诏,征西軍回朝,呂纂吾兒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已遣軍師助之,恭命其軍令,不可犯矣。呂纂收到密令,頗為不服,憑什麼讓他聽一個不知哪來的軍師的令。
更讓他意想不到的是,這位神秘軍師,竟是父親看中的玄玉閣主——李玄盛。
鹬蚌相争,漁翁得利,呂光與李暠都是聰明人,他們一個有兵一個有錢,何況李氏家族根基在隴西郡,大秦治下。軟肋在手,與其相争不如合作。他派段業前去籠絡李暠,沒想到一拍即合。
玄羽衣行蹤不定,李暠答應協助征西軍平定西域,換商隊大漠行走自由。彼時,雙方利益不沖突,呂光接受了玄玉閣的投誠,有李暠的暗中相助,呂纂的五千鐵騎,長驅直入漠南,除了在疏勒遇到些麻煩外,隻途經皮山境内時,遭遇狯胡王偷襲,人馬并無損失,卻丢了些糧草。說起狯胡王星夜,就是當初龜茲王白純重金賄賂來的援兵之一,三十萬胡人圍剿龜茲未果,星夜狡猾地先逃亡漠南,呂纂被呂光授為先鋒,剿滅殘軍,一統西域。
早在龜茲混戰後,呂光在漠北根基已穩。誰知,大秦天王苻堅的八百裡诏書,直達龜茲。呂光一把将诏書扔給段業,怒道:“主上就不該任命他那個弟弟苻融為帥,淝水之戰大敗,八十萬大軍,竟然打不過東晉姓謝的文臣帶的區區八萬人馬。”
段業身為參軍,在苦寒風沙中征戰一年,自是懂得呂光的怒氣。
“大将軍即将一統西域,創下昔日漢武不世之功,大秦主上當以大将軍國師待之,怎受他人驅使。”
诏書有大秦天王苻堅之印,呂光不敢違抗,但仍不忿,創下不世之功如何?國師又何如?不還是輕易被調去符融那厮當救兵,然而這話他是說不出口的,隻問段業:“參軍如何看?”
段業捋着胡子躊躇猶豫,“八百裡急诏,既已送至龜茲,抗旨怕不好交代。”
呂光緩和口氣,似誠心一問:“可有良策?”
段業見呂光面無急色,知他早有盤算,便順着呂光的意道:“大将軍大業将成,正所謂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主上雖然急召援兵,卻未可知征西軍将士傷亡情況,呂纂将軍率五千鐵騎未歸,不如就留在西域……”
呂光不置可否,“豎子恐怕難當大用。”
段業自信推薦:“呂纂将軍定是無虞,昨夜我占得一卦,将軍将得吉人相助,利西方。”
呂光眼中精光閃過,與段業默契一笑,他們同樣想到了所謂“吉人”,于是便有了這幾日呂纂的“天降軍師”。呂光的軍權原本不大,大秦南下主力折失殆盡,朝中必定大亂,中原恐怕已是血雨腥風。呂光扶持好龜茲傀儡新王,花了幾日安排好一切後,立刻率領大軍班師。他的隊伍裡,除了多了無數西域寶藏外,還多帶走一人,那便是苻堅心心念念的,鸠摩羅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