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完後,阿祇把畫交到婦人手中,老婦人也不識字,可就是覺得這張畫把她想說的畫得一清二楚,眼淚瞬間積聚,一顆豆大的淚珠不受控,剛好低落在雪花上,印開一片。
茶攤店家深深歎了口氣,“老阿姊,我見你來過幾趟,原來竟是為了兒郎。也罷,你若信得過我老于,就把這信留在我這攤子,如遇到上山的采辦,我就托人給你捎上去。”
“那,敢情好!額兒大郎叫劉全柱,家在十裡鋪。”
“放心,我家也在十裡鋪附近。”
老婦人就要給茶攤店家和阿祇行禮,被阿祇一把扶住了,“大娘,回家去吧,信送到了全柱必定回家探望,到時候,您就聽聽大郎的心事,心結沒了,人自然就更親近了,您說對吧?”
書信軟語,畢竟隻能動情一時。
有時候,疏遠人與人的,往往是親情的逼迫。老婦人聽勸,感謝了衆人便踏上了回程。
人剛走沒多久,又有人朝茶攤跑來,邊跑還邊喊:“二叔,快回家,我二嬸生了,是個閨女。”
茶攤店家先是一驚,後是一喜,他忙向衆人拱手道:“客官們,對不住了,家有喜事,今日提早收攤。”
男人嘴角的笑容就沒斷過,阿祇與其他客人紛紛恭喜店家,西北民風淳樸,老鄉家有喜事陌生人見了也會道喜。其中一位笑道:“恭喜店家老來得女,看來小郎君算得準,店家今日可不就得了‘千金’。”
衆人皆笑,忙着站起身幫他收攤。
茶攤店家笑着點頭:“哈哈,準,太準了。”
他将竈膛裡剩下的羊腿用油紙包了三層,送給算命的書生,喜氣洋洋地說:“借小郎君吉言了,若你明天得空,定要再來我這擺攤哈!”
“自是當然。”
潦草落魄書生拎着烤羊腿,與狗子走在越下越緊的大雪裡,羊腿還熱乎着,書生掰下一小塊肉,扔進努爾嘴裡,“你這小傻子,為什麼不跟白月去玩?”
狗子嗚咽幾聲,那意思大概白月欺負它。
“若不是白月護着你,你在後山獵食,就被更多野獸欺負了。”
努爾初來乍到,每天都不會空手而歸。努爾哼唧着低下頭,像在說:“白月威猛。”
阿祇一早準備了豐盛新鮮的草料才出了門,考慮到白月帶她們找了落腳之地,感激的态度是一定要有的,“快走,雪下得大了,明天你跟白月在家待着。”
一人一狗,冒雪小跑起來。
遠遠的,她們看到一棵高大的無憂樹。
這棵無憂樹高超過十米,羽狀複葉還沒掉光,剛好遮蔽風雪,樹下有一個小院子。
相傳佛祖的母親摩耶夫人就是在無憂樹下誕出釋迦摩尼,因此也稱其為聖樹。聖樹位于敦煌城北的後山腳下,後山的燒窯皆是主家趙氏族産,也就是李暠的舅父家産,即便趙舅父赴任官吏,周圍的佃農和長工有族中管事接管,在敦煌無人敢侵吞這片老宅院。
“汪,汪……”
努爾犬吠了幾聲,主人忙擺了個噓聲動作。
阿祇現在的樣子是個痨病書生,一股窮酸樣,黑黑瘦瘦的,身邊還跟着一隻“野狗”,努爾在與野狗的鬥争中雖長出幾分痞樣,兇起來呲牙咧嘴,但戰鬥力就是個渣渣,好在路上人少,沒人靠近她們生怕招惹晦氣。
她們來到宅院後門,見到門虛掩着,記得出門時候明明栓好了後門,她是從牆上翻出來的,怎麼門就開了?阿祇嘀咕:“不會吧,人設都這樣了,還被歹人惦記?”
她不敢貿然進去,悄悄從門縫裡打探裡面有動靜,好像有人在說:“她怎把你變成了這副模樣?”
阿祇小心推開門縫,瞥一眼院子,放下招牌幡,給努爾使了個眼色。
努爾拐了個彎,從側面的一個狗洞爬進去,作她的内應。阿祇小心進院,悠閑吃着草料的白月鼻孔朝天地傲嬌一下,轉個身,露出它背後的人影。阿祇先下手為強,抽刀正要沖過來架脖子。
她大喝:“你是誰?”
話剛出口,努爾早已鑽進院子,一聲沒吭地屁颠屁颠圍着人家轉圈圈,說好的前後夾擊呢?
努爾向來無利不起早,她打量那個背影,還是沒認出眼前花白頭發的老者,老者極有耐心地給白月梳毛,緩緩轉身歎道:“這毛發,看習慣了其實也還好。”
阿祇瞬間愣住:“你,你……”
老者回頭,徐徐道:“三月未見,阿祇怎麼連話都說不利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