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後放晴,西北的空氣幹淨清冽。
打開門,阿祇裝扮好羸弱的算命書生樣清掃院子的積雪,剛出門,就被雪地反射耀眼的光芒,晃得一陣炫目,她看了眼廚房有炊煙,竈台附近的幹草垛中努爾熟睡,熱騰騰的早飯已經悶在竈上。
旁邊有張字條:“水米敬智者,驢車送佳人。”
阿祇嘴角一抽,恰在此時,門外的驢子哼哈哼哈地嚎叫了起來。她能拒絕這樣的霸道總裁行徑嗎?當然不能,這驢子四肢強健,蹄子堅硬,正好适合在雪後的泥地上行走,好個香車美驢!
阿祇四下尋了尋,發現白月不見了,不知道是去後山溜達,還是陪前主人出門了,但不重要,白月的生活主打潇灑自由。
她又看了眼睡得打鼾的努爾,不打算打擾它,給它留了吃食,清理完院子牽上小毛驢就出門了。阿祇心中的大事,大多有了着落,之所以仍惦記石窟山,除了為了阿竭耶的心願,還想見見鸠摩羅什,曆史上著名的佛教譯經家。
未來幾年,他将遠赴長安,率弟子僧肇八百餘人,譯出《摩诃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妙法蓮華經》、《維摩诘經》、《佛說阿彌陀經》、《金剛經》等經和《中論》、《百論》、《十二門論》和《大智度論》等論,共七十四部,三百八十四卷。
這樣偉大的曆史人物,她必須要去朝拜一次。
騎在毛驢身上,阿祇不由哼起了小曲。
我有一隻小毛驢,
我從來也不騎,
有一天我得了便宜騎着去趕集,
我手裡沒有小皮鞭,
我心裡不着急,
代寫家書,蔔卦問吉,
别把我摔得一身泥。
………………
驢子的腳程不錯,不到一個時辰,她就快到了石窟山下,遠遠的看見茶攤,今日這裡格外熱鬧。
茶攤店家老來得女,凡喝茶的客人皆送喜蛋一枚,另外,茶攤排了好些特地來的村民,他們都是聽說有寫信算命的小郎君,就也想帶個信給山上的家人。石窟山有附近的村民做工,他們本不在山中留宿,封山數日,家人未歸,連個音信都無。
有人耐不住性子,找到店家打聽:“那個寫信的小郎君,今日會來啊?”
茶攤老闆好脾氣地說:“這咱也說不準。”
茶攤老闆做的小本生意,今日可忙壞了,見到熟人忙打招呼:“王家叔伯,你們怎麼都來了?也是要寫信尋兒郎的?”
老伯兄弟倆本來是趕集來的,從鄉親們口中聽說這有個奇人,也跟着來湊熱鬧,“額家大郎在家咧,聽說有個抗幡郎君會算卦,額想求吉日蓋屋上梁,這不過來看看。”
敦煌繁榮,連蔔卦問吉的業務都擴張得如此迅速。
店家抱來一大摞碟碗,笑呵呵地對鄉親們說:“來,用點茶點,一會兒他就來了。”
“請問店家,神算子的名号是啥咧?”王家老伯問。
店家放下碟碗,犯了難,“呦,額還真不知道,就知道是個書生小郎君。”
老人家冷得直跺腳,“你這有酒嗎?暖個身子。”
“哎呦,老叔,這可難為額老于了,攤鋪小本經營,沒得酒水。”店家得女,今日生意又好,心情不錯。王老伯聞到香味,看到蓋着木蓋熬煮的大鍋冒着水汽勾起了饞蟲,“鍋裡在熬啥子?”
店家笑呵呵說:“羊骨湯,爐子裡還有馍馍。”
老丈胃口大開,“那就來碗羊湯,要熱乎的。”
“好咧。”店家應聲去盛湯了。
茶攤生意火爆,就這會兒功夫,小驢馱着黑黃病嬌金龜子郎君來了。她今天沒扛招牌,而是挂在了驢屁股上當坐墊,左邊“代寫家書”,右邊“蔔卦問吉”,村民們大多不識字,沒見到幡就沒認出阿祇的身份,一人一驢被排擠在最外圈。
阿祇跳下了驢,拍了拍後排老兄肩膀,好奇地問:“大哥,裡面出了啥事?這麼多人。”
壯實的漢子個頭不高,臉色黝黑,“等人那。”
“哦,不是來尋仇的就好。”她籲了口氣輕聲道。
阿祇想找個地方拴驢,路面不寬,人擠人的,好不容易才看到不遠的一棵小樹。她牽着小毛驢擠過去,大路那邊浩浩蕩蕩過來一支車隊,官兵護衛開道,随行押送許多物資貨品,車隊後面是輛舒适寬敞的馬車,兩匹高頭大馬齊排牽引,人群紛紛避讓。
店家認出其中一位押車的馬夫,正是經常在他這裡喝茶歇腳的王七郎。
茶攤老闆忙小聲招呼,“七郎,七郎,慢走一步。”
王七郎看到老于,停下腳步湊過來,“啥事?”
茶攤老于從懷裡抽出一個信封,正是昨日老婦人托阿祇寫的“家書”,問:“我這有封信,是劉全柱老娘寫給他的,能不能麻煩你帶上山?”
王七郎是個急性子,搶過信就揣進懷裡,“好說,記得晚上給我留幾個馍和羊骨頭。”
“沒問題,多謝七郎。”店家忠人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