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卯時天光還未亮,外面就傳來動靜。
連夜審訊的稷,有了結果立即前來彙報,以往主仆都是第一時間互通消息,哪裡像今日,雖說來遲了些,主人竟連面都不見。稷踏着星辰而來,“主人,那人招了,是賞金獵人。”
半晌才傳來略帶沙啞的聲音,“誰發的懸賞令?”
稷等在門外,“……是匿名。”
“去查吧。”
“是。”
稷大概覺得辦事不力,賞金獵人是江湖客,以前幾乎沒人趕接玄玉閣的活兒,是玄羽衣三十六騎太久沒出山了,随便什麼黑衣人都敢近主子的身了。稷暗自下定決心,以後一定寸步不離主子。
外面一點動靜都沒了,稷來得突然,去得神速。
阿祇不知道自己是睡醒了,還是根本沒睡着,掙紮着從溫暖的懷抱中探出頭來。睡眼惺忪的辛夫人,成全了她家的衛道士。不過,此成全,非彼成全。
她若早知道昨晚會發生什麼,還不如讓李玄盛一直閉着眼睛,清心寡欲。
自從表白了她家夫君,辛薇的經曆就像扁舟在海浪中逆行,起起伏伏地被風雨折騰。自我折磨的最高境界,就是反複挑戰忍耐力極限……看她現在潦草頭發加黑眼圈的死樣子,就像被采陰補陽了的淩亂,其實,是她那個整夜掙紮在背德感邊緣的便宜夫君,拉着她一起自我折磨的結果。
說到底,除了最後一步沒做,能做的都做了。
這覺是沒法睡了,阿祇抱着斷然的決心起床,昨天她答應了潭兒多陪他,剛好去和米耶一起做早飯,“今晚,我搬去米耶那邊住。”
玄盛脫口而出:“這裡隻有一位廚娘,收留米耶已是強人所難。”
阿祇堅持:“那我們分床睡。”
玄盛直接拒絕:“沒有多餘的床。”
怎麼可能?明明書房就有一張。
“那……至少分被子睡。”
“隻有一床被子。”這種話虧他也說得出口。
她仍不放棄,“不然,你教我書房的機關布置。”
玄盛挑眉:“你想拿命去冒險?”
“不是我,是你搬過去。”現在不是謙讓的時候,阿祇語重心長地說:“萬一你觸發了機關陷阱,我也好去救你。”
玄盛了然:“咳,你我現在的關系,不宜分居。”
片刻對峙,阿祇認清了現實,“你好好考慮,我先走了。”
雖然這話聽起來她像一個渣女,但又誰知其中心酸,阿祇一翻身,從禁锢她的懷抱裡滾了出來。她計劃在靖恭堂逗留三五日,為了不給歐陽山長帶來更多的壓力,洗漱完了,她換上了早準備好的青衫學子裝,梳個潦草的書生頭就準備出門。
她家夫君披着松散的中衣,實在看不下去了,走過來奪了梳子,“交給我吧。”
他手指靈巧,梳攏她的秀發,“你不必遷就歐陽畢。”
“歐陽山長德高望重,有些事可以不贊同,但要尊重。”她看着對鏡子裡為她束發的玄盛,總算記起他的溫柔,“就像我,明明事事都很優秀,隻不太擅長盤發,你不是也很遷就我嗎?”
玄盛贊道:“夫人說的對。”
玄盛幫她梳好了發髻,特意綁了文人用的青色葛巾,兩根飄帶垂在身後,清麗中亦有書卷之氣,不過少了郁金和姜黃,沒辦法掩蓋眉眼間的朱丹婆羅花蕊,讓她一看上去就是個嬌美聰慧的女學子。
“如何?”她對着銅鏡問:“歐陽山長那能過關嗎?”
玄盛點頭,心裡卻覺得夫人這樣裝扮氣質更盛,歐陽山仲怕要跳腳了。他這樣看着阿祇,就像昨夜的缱绻畫面裡那雙深邃的眼眸,讓她有點吃不消。
她側身避過他的手,佯裝整理外衫,“今日學堂有什麼安排?”
“靖恭堂即将大考六藝,夫子們應該會很忙。”
她也很忙的,好不好。
阿祇再次懊悔,昨夜就該養精蓄銳的,見院子外的小廚房升起炊煙,起身就要往外跑,“我先去做早飯。”話音剛落,她腳步停在門口,轉身對那高貴優雅的夫君道:“玄郎君,請留步,你若跟來,廚娘和米耶怕是不會給我開門。”
“好。”他很聽話,“早去早回。”
依依不舍送情娘的場面,阿祇似是聽不下去這樣的狂言浪語,胡亂答應了一聲就出了門。回首,唯她的夫君,唇含笑意,風華萬千,她的心志實在難得,與從墜落凡塵的妖孽耳鬓厮磨後,還能精神百煉地起早奔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