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瑠’?或者說現在的‘青木神明大人’?”
話語剛落,周遭的空氣陡然凝固,随即祭神台上的火焰變得更加兇猛起來,同時幾條火柱不斷往上空彙集,最終旋轉形成了一條巨大的火龍,怒吼着朝女孩的方向席卷而來。
“呵,這就生氣了嗎?”淡淡的聲音中帶着一絲笑意,“這個可能會燒死過去的‘布瑠’,可我現在是蕭鸾啊~”說完,她的一雙狐狸眼微微上挑,仍舊是那張美麗的臉龐,漆黑的瞳孔中卻有一縷金光閃過。
隻見她輕輕一掙,束縛四肢的蔓藤便如同紙片一般碎掉,然後并其兩指在空氣中潦草快速地寫出一個“擋”字,下一秒逼近的火龍瞬間就被一個無形薄膜攔截不能近身分毫。
沒錯,此時站在祭神台上的女孩就是阿鸾,那她是如何變為“布瑠”的呢?
時間要往前推一點。那時她和冬獅郎兩人本來隻想在附近遊玩一陣,當他們接近神社時便敏銳地察覺到了虛的氣息。但無論是用屍魂界的感知機器,還是他們的靈力,一時間都無法捕捉到虛的所在之處。發生這種詭異的現象隻可能是因為這隻虛的特殊能力。其實,有一種極其罕見的虛,他們的能力通常并不會具象化,而是通過某種規則來實現,這既能幫助他們收割吞噬靈魂,又能在某種程度上保護他們,而藏匿在神社的這隻虛大概率就是這樣的存在。
阿鸾和冬獅郎短暫地達成共識之後,就順勢按照“指引”一步一步做下去。“祈福帶”和“願望”是前提條件,而“護身符”則是标記,也是信物,最重要的是他們兩人都擁有足夠虛垂涎的強大靈力。這些一一達成之後,就在當天晚上他們就被拉入了這個幻境之中。
“你是什麼時候恢複記憶的?”虛空的某一處徒然響起一個輕柔的女音。
“我想想呢。”阿鸾摸了摸下巴,笑眯眯地回道,“大概是從一開始吧,我的靈魂比較特殊,遇到我算是踢到‘鐵闆’了。不過你的能力确實厲害,要是别的人估計到最後也無法蘇醒,我為了騙過你還得主動把記憶‘封住’。”
“你根據人的願望幻化出相應的場景,讓他們沉溺于自己的欲望之中,無法自拔。比如我許的就是讓冬獅郎能夠喜歡上我,而在那個故事中‘彌生’的的确确愛上了陪伴他的巫女‘布瑠’。一旦願望達成,相當于契約履行成功,接下來你就會收取相應的‘報酬’。畢竟神明滿足所求也不是‘免費’的。”
“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翻找以往的新聞或記錄,可以發現很多向你許願的人,在實現願望之後不久都會死于各種各樣的事故,而那些恰好就是幻境之中他們死亡的映射。”
“哦呀,真的是小看你了呢,你是叫蕭鸾是吧?”空靈的聲音再次響起,與此同時上方還在擺尾的火龍猛然消失,周圍的景象也像玻璃似的“啪”地層層碎裂開來,原本空無一物的空間微微顫動着,逐漸顯出身形。
盤根錯節的大樹仿若一個猙獰的巨人,巍然伫立,無數的枝條不斷延伸如同蛛網一般布滿整個空間。而高高的樹杈中間倚坐着一位少女,她身着白衣绯袴巫女服,黑色的垂直長發披散在身後,詭異的是一半的臉被一張猙獰的白色面具所覆蓋,另半張臉卻如同鮮花般嬌豔動人,這樣強烈的對比不由得讓人感到毛骨悚然。隻見她偏過頭淩空俯視過來,眼神高高在上,完好的那隻瞳眸仿若深淵一般,深不見底。
兩人對視了幾秒,少女嘴唇輕勾:“雖然你掙脫了幻境,但你就一點都不擔心你的同伴嗎?真是薄情啊~明明在那個世界裡那麼喜歡他。”
“有什麼辦法呢?我現在也是自身難保啊...”阿鸾狀似憂愁地歎口氣,“不過在動手之前,我還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你一下,嗯...看在我曾經是‘你’的份上?”
少女眯了眯眼,斜睇過來的眼角帶着說不出的森冷:“你在拖延時間?”說着巨樹的枝條開始抽動,呈合抱之勢撲向阿鸾,想像繭一般将她包裹、合攏。在電光火石之際,阿鸾蓦然開口:“你想見他嗎?”
“你說什麼?”少女一頓,同時密密麻麻的樹枝也在逼近途中停止了攻擊。
“事實上,我很好奇,你為什麼選擇同時招惹我和冬獅郎兩個,你不會看不出我們并不是普通人。明明可以繼續蟄伏在這個神社中,經年累月地慢慢吸收靈魂,然後以他們為餌食吸引更多同類,進行蛻變,但卻偏偏此時選擇铤而走險。”
面對咫尺之間的兇物,阿鸾神情毫不慌張,語氣淡然地繼續說道,“我能清楚地感受到你給我們編織的這個幻境,夾雜着除了我們自己以外的感情共鳴。以自己的記憶幻化出來,将真實存在過的人物、場景進行還原,才會給予人最真實的沉浸感,才能如此天衣無縫。”
“‘布瑠’的一生如此短暫,能夠牽動她心神,讓她不惜打破規則的也隻有與她相遇、相愛、相離的‘清原彌生’了。”
“雖說靈魂轉生後一切都會‘歸零’,但确實存在一種特殊的情況。若他生前和某人有着深厚的羁絆,其靈魂本質或多或少會帶有一種特殊的氣息,但這種氣息會随着輪回的次數增加而逐漸湮滅,但隻要在這之前...”阿鸾的神情無比冷靜,擡眼看向樹上的少女,語氣中帶着笃定,“你找到他了,對嗎?”
少女出乎意料地沉默下來,蓦然她笑了一聲,然後便是斷斷續續大笑起來,而巨木也因為她劇烈的感情波動躁動起來。過了好一會兒,她的笑聲陡然停止,漆黑的長發垂落下來遮住了她的臉,語調卻低沉得宛如歎息,“沒錯,即使是過了千年、百年,即使變換了面貌、性别,我還是在遊玩的人群中一眼就認出了他。”
“忘卻了前塵的種種,那樣開心、自由地笑着。而我,被活活燒死後,靈魂卻仍舊束縛在這棵大樹上,生不能離,死亦是不能自由。”
“可是憑什麼呢?”她緩緩地擡起頭,眉宇間迸發出難以言喻的扭曲和怨毒,“表達愛意的是他,許下諾言的也是他,可是直到最後他都沒有出現。他能得到重生,而我隻能像怪物一樣寄生于禦神木苟延殘喘,這樣,公平嗎?”
“所以你想殺掉我們兩個,吸收靈力後完成進化,然後離開這裡去找他?”阿鸾臉上透出一種“果然如此”的表情,接着輕聲問道,“成為‘地縛靈’,是你代替神明的代價?那原來的神明去哪裡了?”
“祂啊...”一隻手輕輕地撫摸着身下的巨木,另一隻手以袖遮住嘴唇,少女的眼睛彎起一個詭異的弧度,“你猜呢?”
還未等阿鸾說話,她卻自顧自說了下去:“祂吃了我們,難道我們就不能吃祂嗎?先是一點點的侵蝕,然後我們發現神明既沒有痛覺,也沒有感情,隻是一尊被那些人高高捧起的‘泥塑’而已。所以不知不覺我們就将祂的髒器,祂的血肉,祂的魂靈都統統吃了個幹淨...”
“真是美味啊,所謂的神明~”說到此處,少女身體微微顫抖起來,眼睛像是沉醉一般緩緩彎起,帶着說不出的譏諷。
“那為什麼最後代替成為神明的人是你呢?”阿鸾歪歪頭,不解地問道:“千年來這裡累積的靈魂不計其數,但為什麼是你呢?”
聞言,少女語氣冰冷地回道:“最後是我站在這裡,這個問題沒有任何意義。”
“是嗎?可是我卻覺得很重要...”阿鸾挑了挑眉梢,黑色的眼瞳清透得像是能夠映照出人心,“這個祭祀的本質應該是将祭品的靈力作為能量和補給獻給神明,用來更好地實現願望。但事實上祭品也算是神明的信徒,也有許願的資格。那麼當那些少女瀕死前會許下什麼心願?”
“我不想死...誰能救救我...死的為什麼是我?要是神明不存在就好了...她們有的順從于死亡,有的不甘于死亡,有的畏懼于死亡。”阿鸾的聲線輕輕地壓低,暗啞的音調像是呓語,突然她仰高臉龐,目光直直看向樹上的少女:“那麼,布瑠你呢?你最後的願望是什麼呢?”